“王贲……完了,全完了!”满朝文武闻言失色,有人仰天痛哭,有人捶胸顿足。
仅是“王贲”二字,便令满堂男儿失态。王家父子横扫五国,这名字如同丧钟!
“未必!秦军步卒未至,若集临淄全力突袭骑兵大营,斩杀王贲,俘获秦国长公子,齐国尚有一线生机!”司马高声谏言。
“对!还有转机!”齐王猛然站起。
“痴人说梦!王贲岂会毫无防备?秦军皆为骑兵,追之不及。若倾巢而出,秦军杀个回马枪,临淄城破在即!”后胜冷冷打断,浇灭了齐王的希望。
“奸贼误国!”主战派咬牙切齿。
朝堂再度陷入混乱,齐王看着下方的纷争,心烦意乱。
\"都退下!相国留下,孤倦了。\"齐王一挥袖袍,声音里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王上三思啊!\"主战派大臣们跪伏在地,泪洒玉阶。可回应他们的只有两个字——
\"退下!\"
转眼间,大殿空荡。那些官员踉跄着奔出宫门,官靴踏过青砖的声音杂乱如逃。
\"相国,我齐地纵横千里,竟也要步他国后尘......\"齐王攥着案角的手背青筋暴起,\"当真无路可走了?\"
青衣文士俯身低语:\"王上,不若效仿越王卧薪...\"
......
寅时的薄雾里,秦国铁骑与重甲步卒汇合成黑潮。休整的战马刚卸下嚼头,攻城器械已架满四野。谁都不曾察觉,几辆鎏金马车正从西门疾驰而出,转瞬没入黎明前的黑暗。
这一夜,临淄无人合眼。
\"咚!咚!咚!\"
\"呜——\"
战鼓声撕碎拂晓时,城头守军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放眼望去,玄色旌旗遮天蔽日,秦卒眼中跳动的战意灼得人眼眶发痛。传令兵在军阵中疾驰,投石车绞盘转动声如巨兽磨牙,浇了火油的巨石映着晨曦,恍惚间竟似坠地的烈日。
扶稣扶着战车阑干,二十万大军掀起的尘土迷了眼睛。当朝阳为玄甲镀上金边时,他忽然想起少时读过的诗句——那可不是活脱脱的\"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风!\"
王贲的剑锋划破朝雾,二十万人的吼声震得城墙灰簌簌落下。霎时间箭雨蔽空,火石拖着尾焰呼啸而过,整片苍穹都在燃烧。
......
羽箭破空的尖啸声中,临淄守将的嘶吼显得那般无力。许多士卒甚至忘了举起盾牌,他们呆呆望着漫天流火,仿佛在看一场绚烂的流星雨——直到第一支箭镞穿透咽喉。
呼啸的箭矢擦过耳畔,蜷缩在地的齐军士兵瞥见身旁染血的同袍尸首,瞳孔骤然收缩。有人抓起同伴的残躯挡在身前,有人歇斯底里地在箭雨中奔逃。
\"娘!孩儿要回家啊!\"
凄厉的哀嚎尚未消散,燃烧的礌石便从天而降,裹挟着血肉从城堞滚落。
\"救......救我!\"
垛口处的中箭士兵拼命嘶吼,身旁的同乡正要伸手相救,破空的床弩却将两人串成了血葫芦。温热的脑浆溅在伤兵脸上,吓得他裆下顿时一片湿热——转瞬又被新的箭矢贯穿咽喉。
守将眦裂发指地望着修罗场般的城墙,这分明是场残忍的屠戮。城内百姓蜷缩在窗棂后发抖,每当惨叫传来,妇孺便拼命往神龛里塞铜钱。
轰隆!
越过城头的火石将民宅砸成火海,正在焚香祷告的一家人瞬间化作焦骨。连绵不断的爆裂声中,百姓们如同待宰的羔羊,连屋顶的瓦片都成了催命符。
某处废墟里,双腿被梁柱压断的妇人用指甲抠开碎砖,将襁褓从缝隙推出。她最后望了眼啼哭的婴儿,染血的嘴角扬起解脱的弧度。懵懂的孩子推着逐渐冰冷的母亲,不明白为何最疼他的人再也不给回应。
箭雨稍歇,守将的环首刀劈在垛口上:\"放箭!违令者斩!\"刀刃带起的火星里,终于有稀稀拉拉的箭矢射向秦阵。
\"嗖——\"
齐军绝望地发现,他们的箭离秦阵尚有五步之遥。而秦军黑压压的箭云,此刻已再度蔽日而来。
这就是大秦的赫赫军威。历经百代工匠淬炼的秦弩,其射程远超六国。每名弩手都需盘腿咬箭,以全身之力蹬开弩臂。虽然装填缓慢,但当万张强弩齐鸣时,便是钢铁洪流倾泻之时。
“稳住阵脚,备好滚木雷石, 手就位,秦军步卒即将攻来,届时迎头痛击!”
“二度放箭!”王贲沉声喝道。
“嗖——”
方才止歇的箭雨再度倾泻,投石机轰鸣不绝!
扶稣仰首而望,只见临淄城内黑烟升腾,细辨之下,数枚巨型火石已然越过城垣,砸入城中。
他眉峰紧蹙——若城中百姓发觉无处可逃,再被齐军 ,激起死志,这六十万临淄民众必会玉石俱焚。届时秦军攻城,代价将更为惨重。
“将军,城内守军空虚,当令火石专攻城墙!”
“末将见多枚火石坠入民居,大为不妥!城中百姓数十万,若觉生机尽绝,必作困兽之斗。到那时,守城者顷刻便可增数十万之众,我军速胜之策恐成泡影!”
王贲凝望城郭,缓缓颔首:“公子所言极是。齐都与赵都不同,齐民亦非赵民——然兔死尚咬人,何况生灵?昔日邯郸之战,正是赵人举城死守,令我大秦折戟。今日临淄,断不可重蹈覆辙!”
“传令兵!”
“末将在!”
“命投石车校准方位,火石只许轰击城垣!”
“诺!”
扶稣拱手:“多谢将军。”
王贲摆手:“公子何须客套?君为监军,斧正战策本是分内之事。”他指向硝烟弥漫的城墙,“待我箭石压制齐军,公子便可见识大秦锐士何以横扫六合!”
“拭目以待。”
箭矢遮天,若玄鸟垂翼。
火石裂空,似雷公震怒。
扶稣胸中激荡难平——如此虎狼之师,孰能相抗?
齐之 ,已如探囊取物。
然征伐易,守成难。
取天下需刀兵,坐天下却要民心。武力可慑人一时,唯民心能定鼎万世。
念及大秦往日苛政,扶稣眉头更深——黔首所求不过温饱。若以仁政待之,谁愿随六国余孽作乱?
两千载兴衰更迭,皆证一事:得民心者,方得天下。
倘若继续沿用法家的铁血手段 天下,待父王百年之后,局势必将失控,历史悲剧恐将重演。
必须另辟蹊径,寻求平衡之道,逐步革新大秦的治国方略!
临淄街巷挤满了仓皇逃窜的齐国民众,屋舍此刻已成死亡陷阱,谁也不知何时会被从天而降的火石碾为齑粉。
当破空声再度划破天际,刚刚平息的 乱瞬间爆发。
\"轰——\"
城墙剧烈震颤,这次火石竟未落入城内。
\"苍天开眼!\"百姓们抚胸喘息。
但戍守将士却陷入了炼狱——所有投石机集中轰击城垣,箭矢与火石交织成死亡之网,压得守军抬不起头。
王贲凝视着城头弥漫的硝烟,久经沙场的直觉告诉他:生死较量此刻方启!
\"击鼓!\"
\"哈!\"
黑甲洪流自军阵后方涌来, 手如潮水般分开通道。
\"呜——\"秦军号角震彻战场,城头守兵惊疑不定地窥探,不知这骤然的寂静预示着什么。
守将踢打着蜷缩的士卒:\"抄戈矛!秦人要登城了!快!\"
王贲剑锋映着血色斜阳,喉间迸出雷霆战吼:
\"陷阵之志!\"
二十万铁甲同声相应,声浪摧折云霭:
\"向死而生!\"
寒光劈开暮色,剑指临淄:
\"杀!\"
钢铁洪流踏着鼓点推进,当踏入箭程刹那骤然加速。无数云梯如巨蟒昂首,直扑巍峨城垣。
\"放箭!\"
憋闷多时的齐军万箭齐发,自城堞倾泻而下的箭幕收割着冲锋者的生命,顷刻间城墙下已伏尸遍地。
\"立盾!\"
巨型方盾层层交叠,在箭雨中筑起移动壁垒。
\"夺夺夺\"的箭镞入木声里,一支床弩咆哮着贯穿两名盾手,鲜血还未漫开,缺口便已被新的身躯填平。
\"弩阵齐射!\"
凄厉哀嚎在城墙上下交响,每声惨叫都化作生死簿上的一道朱砂。不断有躯体自高空坠落,在青砖上绽开刺目的血花。
秦军经过殊死冲锋,终于抵近临淄城墙,血腥的登城战全面爆发。这种残酷的 厮杀不讲战术,全凭双方的血性与意志。秦军前赴后继地攀爬城墙,先锋登城者可获官大夫爵位——这堪称平步青云的厚赏让秦军士气暴涨。
齐军则退无可退,城墙若破便是全军覆没,每个人都化作困兽死斗。战场回荡着\"架云梯!推撞锤!\"的嘶吼,无数黑甲身影如蚁群般覆满城墙。守军将滚石檑木倾泻而下,每块坠落的巨石都能在人群中砸出血色涟漪,城墙根已然积血成洼。
扶稣立在战车上面色煞白。数十万人的古代战场果然是绞肉机,此刻临淄城砖尽染猩红,交战的甲士都杀红了眼。偶尔有秦卒攀上垛口,尚未站稳就被齐刀斩首,尸身坠落时连带整列攀爬者摔落城根。
战况最激烈处,巨型撞城锤在盾阵掩护下向城门蠕动。守将见状目眦尽裂:\" 手集火!绝不能让这怪物靠近!\"箭雨起初被铁盾所阻,直到齐军改射下盘,推锤的壮汉们才接连倒地。但这波阻击反让更多秦军趁机登城,有名弩手刚调整弓弦,就被登城秦剑割开咽喉。
\"继续撞门!\"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城门开始震颤。浑身浴血的齐将又斩一敌,望着始终没有援军的宫城方向发出哀嚎:\"王上!齐国要亡了啊!\"话音未落便被数支长矛贯穿。他最后猛扑向敌群,抱着几名秦军一同坠下城头。
“弟兄们,咬紧牙关冲啊,攻下临淄!”
城头守军所剩无几,秦兵如潮水般涌上城墙,城门也快支撑不住,临淄城眼看就要陷落。
危急时刻,齐国司马与雍门司马率领大批将士赶来增援,其中不少是未着铠甲的门客。
\"大齐的勇士们,王命在此,誓与你们同生共死!保卫家园,扞卫齐国,诛杀秦贼!\"
齐国司马率先冲入城头血战,将士们见状士气大振:“援军到了!上将军亲临前线!弟兄们,把秦兵赶下城去!”
城头厮杀惨烈,援军虽带来希望,却难挽大局。
扶稣望着陆续登上城头的秦军,心中沉重。攻下临淄的代价实在太大。
\"公子可是心有不忍?\"王贲问道。
\"非也。只是想到灭六国之战,不知多少将士埋骨他乡。\"
\"战争二字之下,葬送了多少英魂,破碎了多少家庭。但...\"
\"但天下一统总要付出代价,我明白。\"
这是进步的必经之路,虽残酷却无法避免。
\"将军,临淄该拿下了吧?\"扶稣问。
王贲神色凝重:\"恐怕还有变数。\"
忽有探马飞报:
\"禀报将军,齐王建已于寅时西逃!\"
\"什么?齐王跑了?\"
二人震惊不已。
\"临淄尚有数万守军,未待合围就先逃?置满城百姓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