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如同泼洒的浓稠血浆,将梧桐巷口染得一片凄厉。林晚僵立在巷口,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身后,城市晚高峰的喧嚣车流声、喇叭声、人声,汇成一片模糊而遥远的背景噪音,如同隔着一层厚重扭曲的毛玻璃。眼前,那条窄仄、散发着腐朽霉味和铁锈腥气的死巷,如同地狱张开的咽喉。
那扇墨绿色的铁门,敞开着。
门内,是那片她曾以为永远逃离了的、令人心悸的惨白灯光。光线冰冷生硬,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勾勒出门内那个笔直、僵硬的身影。
白大褂。浆洗得过分挺括,白得刺眼。一丝不苟的圆髻,紧束的领口。她站在光影的交界处,一半在光下,惨白得如同纸扎的人偶;一半沉在门后的阴影里,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融为一体。她的脸,朝着巷口的方向。
那双眼睛。
深井般的瞳孔,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只有一片死寂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此刻,这双眼睛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僵立在巷口的林晚。
然后,那薄而锋利的、毫无血色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向上拉扯。
一个无声的、冰冷到极致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开。
那不是人类能做出的表情。肌肉的牵动僵硬而诡异,嘴角的弧度带着一种非人的嘲弄和……早已注定的了然。仿佛林晚此刻的恐惧、挣扎、绝望,都只是剧本上早已写好的、供她欣赏的桥段。那笑容里没有意外,只有等待猎物最终踏入陷阱的、冰冷的满足。
【契约成立】。
那三个蠕动着的、散发着腥甜气息的血字,再次在林晚死寂的意识里轰然炸响!撕毁?逃离?控诉?空白试卷?班主任的斥责?所有她以为的反抗,所有她以为的侥幸,都在这个笑容面前被彻底碾碎,化为齑粉!那契约从未失效!它只是潜伏着,像一条盘踞在阴影里的毒蛇,在现实最脆弱的缝隙中亮出獠牙,宣告它的胜利和她的彻底失败!
巨大的恐惧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她的四肢百骸,将她的灵魂钉在原地。她想尖叫,喉咙却被无形的冰坨堵死,只能发出破碎的“嗬嗬”声;她想转身逃跑,双腿却如同深陷在冰冷粘稠的沥青沼泽中,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濒死的窒息感,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
白大褂老师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冰冷的弧度仿佛在无声地催促。
巷子深处,那惨白的光线似乎带着一种粘稠的引力,如同蛛丝般缠绕上林晚的意志。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冰冷而强大,正拖拽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踉跄地抬起脚,向着那扇洞开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铁门迈去。
一步。两步。
脚下的路不再是坚硬的石板,而像是踩在冰冷滑腻的、某种巨大生物的内脏上。梧桐巷两侧剥落的墙皮在暮色中扭曲蠕动,仿佛无数只窥伺的眼睛。浓烈的霉味和铁锈腥气争先恐后地钻入她的鼻腔,带着一种近乎欢欣的恶意。
距离那扇门越来越近。门内那惨白的光线吞噬了巷子里的最后一丝暮色,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扭曲,投在身后冰冷的地面上,如同一个被拖向刑场的囚徒。
白大褂老师的身影依旧纹丝不动地立在门口,脸上那冰冷的笑容如同凝固的面具。她微微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一个无声的邀请。
林晚走到了门口。冰冷的、混合着浓重消毒水和陈旧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门外的世界——那片被夕阳染红的、喧嚣而模糊的人间烟火,此刻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实。
然后,她跨过了门槛。
“砰——!”
身后,那扇沉重如棺盖的墨绿色铁门,在她踏入的瞬间,猛地自动合拢!巨大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巷子里激起沉闷的回响,如同地狱之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斩断了最后一丝通往光明的退路。
门内,依旧是那个没有窗户的囚笼。
惨白的日光灯管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嗡鸣,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冰冷的空气凝固着,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和铁锈腥气几乎令人窒息。墙壁惨白得刺眼,地面冰冷坚硬。
但这一次,教室中央没有了孤零零的课桌。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的、如同培养皿或玻璃棺椁般的圆柱形容器。
容器里注满了粘稠的、暗红色的、不断翻滚着细小气泡的液体。那液体散发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福尔马林混合着甜腻腐烂的气息。惨白的灯光穿透粘稠的液体,在其内部投射出诡异变幻的光影。
林晚的瞳孔骤然缩紧!
在那翻滚的暗红色液体中央,浸泡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和她同款蓝白校服的女生!长发如同海草般在粘稠的液体中散开,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死灰色,布满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暗红色纹路。她的身体微微蜷缩着,双手无力地漂浮在身侧,指尖……指尖赫然连接着无数根细若游丝的、同样浸泡在液体中的……导线?或者说是……神经束?那些细丝闪烁着微弱的、不祥的暗红色光芒,另一端则密密麻麻地连接在容器内壁上复杂的、如同生物神经节般的金属接口上。
女孩的胸口极其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起伏都带起液体一阵细微的波动,仿佛在无声地证明她还残存着一丝生命的气息。
培养皿?!活体标本?!
无与伦比的恐惧和恶心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林晚淹没!她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紧闭的铁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欢迎回来,林晚同学。”
那平直、毫无起伏、如同刮擦金属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白大褂老师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了那个巨大的培养皿旁边。她伸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玻璃外壁,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她的目光落在容器里那个浸泡的身影上,深井般的瞳孔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狂热和贪婪的情绪。
“完美的‘教案’。”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感,“第137号样本。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她神经末梢对知识的应激烙印……都如此清晰、稳定、高效。为后续学员提供了最直观的‘学习路径’和‘痛感阈值’参照。极大地优化了我们的‘教学’效率。”
她缓缓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再次锁定了面无人色的林晚。
“而你,林晚。”她的嘴角再次扯开那个冰冷诡异的笑容,“S级评价。意志坚韧,痛感转化效率极高,神经烙印深度前所未有。你的价值……远超137号。”
她抬起手,指向那个巨大培养皿旁边的一个位置。
那里,另一个同样巨大、同样透明的圆柱形容器,正静静地矗立在惨白灯光下。容器内部空空如也,只有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在缓缓流动,内壁上那些复杂的神经接口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如同无数只等待猎物的、饥渴的眼睛。容器的底座连接着粗大的、不知通向何处的管线,如同怪物的血管。
“这是你的位置。”白大褂老师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你将成为新的‘核心教案’。你的每一次神经痛楚,每一次恐惧战栗,每一次绝望的烙印……都将被最完美地萃取、编码、储存。成为‘七日攻略’最珍贵的资产,为更多渴望‘蜕变’的学子……照亮前路。”
她微微歪了歪头,那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深井般的瞳孔里倒映着林晚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
“这是契约的最终履行。也是你……永恒的价值所在。”
“不——!!!”
林晚终于爆发出一声凄厉到撕裂灵魂的尖叫!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绝望的力量,猛地转身扑向那扇紧闭的铁门!双手疯狂地捶打着冰冷厚重的金属!
“放我出去!开门!开门啊——!”指甲在铁门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留下道道带血的白痕。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求生欲。
然而,铁门纹丝不动。冰冷的金属只将她的绝望和力量无情地反弹回来,震得她双臂发麻。
身后,白大褂老师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站着,脸上那冰冷的笑容如同永恒凝固的冰雕,欣赏着这徒劳的挣扎。
林晚的捶打和嘶喊渐渐变成了无力的呜咽,身体顺着冰冷的铁门缓缓滑落,瘫软在地。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彻底将她淹没、窒息。她蜷缩在门边,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泪水混合着冷汗无声地滑落。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不再是学生,不再是林晚。她将成为标本,成为教案,成为这永恒地狱里的一件……活体教具。
白大褂老师无声地走近,脚步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停在林晚面前,俯视着地上如同破碎玩偶般的少女。那双深井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打量实验材料的审视。
她缓缓抬起一只苍白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铁钳,精准地、不容抗拒地,扼住了林晚纤细的脖颈!
“唔……”林晚的呼吸瞬间被扼断,眼球因为窒息而暴突!冰冷的触感和巨大的力量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挣扎的能力!
一股难以抗拒的、如同深渊般的冰冷意志,顺着那只扼住她喉咙的手,蛮横地灌入她的大脑!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每一根脆弱的神经!剧痛!比以往任何一次“学习”都更直接、更彻底的、摧毁灵魂的剧痛!
在这非人的痛苦中,她的意识被强行拖拽、剥离!无数混乱而清晰的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涌入她的脑海,又被那股冰冷的意志粗暴地抓取、复制、储存——
* 自动铅笔刺破指尖,贪婪吮吸鲜血的冰冷触感和钻心剧痛!
* 耳机线深深勒入脖颈,窒息带来的濒死感与颅内撕裂般的翻译剧痛!
* 历史书页疯狂啃噬指尖皮肉,幻痛子弹贯穿胸膛的撕裂感!
* 电流鞭笞全身的麻痹灼痛!毒气灼烧呼吸道的窒息灼痛!显微镜吞噬意识的眩晕撕裂感!
* 撕毁契约时喷涌的黑烟和粘稠血液的灼热腥臭!
* 考场上看到空白作文纸时那碾碎灵魂的绝望!
* 巷口面对那张冰冷笑容时深入骨髓的恐惧!
每一种痛苦,每一种恐惧,每一种绝望……都如同被解剖刀精细地剥离出来,放大到极致,然后被那股冰冷的意志贪婪地吮吸、刻录!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记忆、自己的情感、自己的痛苦,正在被转化为冰冷的数据流,顺着那只扼住她喉咙的手,被源源不断地抽离、传输出去!
“呃啊啊啊——!!!”
林晚的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惨嚎!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抽搐、痉挛!她的意识在剧痛和剥离感中飞速模糊、沉沦……
白大褂老师扼住她脖颈的手纹丝不动,深井般的瞳孔里,暗红色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疯狂闪烁、流淌。她脸上那冰冷的笑容,在疯狂闪烁的数据映照下,显得愈发诡异、非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扼住脖颈的手终于松开了。
林晚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一动不动。她的眼睛空洞地睁着,瞳孔涣散,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一种麻木的、死寂的空洞。身体偶尔会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一下,如同坏掉的提线木偶。脖颈上,留下了一圈深紫色的、如同被烙铁烫过的指痕。
白大褂老师缓缓直起身。她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扼住林晚脖颈的那只手,苍白的手指微微活动了一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抽取灵魂烙印的冰冷余韵。她深井般的瞳孔里,疯狂闪烁的数据流渐渐平息,最终恢复成一片死寂的黑暗。那张冰封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毫无生气的冰冷,只是这一次,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餍足。
她不再看地上如同空壳般的林晚一眼,转身,走向教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控制台。
惨白的灯光下,林晚空洞的瞳孔里,倒映着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在控制台前忙碌的操作。
冰冷的机械运转声在死寂中响起。地面微微震动。
林晚躺着的冰冷地面,无声地向下沉去。如同一个巨大的升降平台,载着她毫无生气的身体,平稳地、无可逆转地,沉向下方更深邃的黑暗。
上方,那个巨大的、为她预留的空置培养皿容器,顶部的玻璃罩缓缓滑开,露出了粘稠翻滚的暗红色液体表面。
沉落。沉落。
冰冷的气流掠过麻木的皮肤。下方是更加浓郁的黑暗,散发着更刺鼻的防腐剂和血腥混合的气息。隐约可见下方排列着更多的、巨大的圆柱形容器,在微弱的指示灯光下,如同矗立在黑暗墓穴中的水晶棺。每一个容器里,都浸泡着一个模糊的、穿着校服的身影,连接着无数闪烁的神经细丝……
最终,她的下沉停止了。
上方,那个敞开的培养皿容器口,正对着她。
粗大冰冷的机械臂从黑暗中无声地探出,带着金属的寒光,精准地钳住了她瘫软无力的四肢和身体,如同摆弄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将她缓缓提起,悬空。
粘稠的、冰冷的、散发着浓郁血腥和防腐剂气味的暗红色液体,迅速漫过她的脚踝、小腿、腰腹、胸膛……
当那粘稠冰冷的液体彻底淹没她的口鼻,灌入她的肺叶时,身体本能的求生欲让她残存的意识爆发出一阵微弱而绝望的痉挛。但窒息感和那液体中蕴含的、抑制神经的冰冷物质,迅速将这最后的挣扎扑灭。
意识彻底沉入粘稠冰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