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逛古玩市场,我被商贩强塞了一支簪子。
>当夜开始梦见穿旗袍的女人在镜前梳头。
>第五天,镜中浮现十二个女子身影。
>她们是金陵十二钗的魂魄,被困在十二支簪中。
>“找齐姐妹,否则你将代替我们永远困在镜里。”
>我找到第二支簪时,收藏它的老人离奇死亡。
>他临终在墙上血书《红楼梦》灯谜——
>正是下一支簪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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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被攥住的瞬间,一股油腻腻的汗湿感就黏了上来。那力道蛮横得很,像生锈的铁钳,硬是把林晚从攒动的人流里猛地拽了出来。她一个趔趄,险些撞上旁边堆满青花碎片的破箩筐。
“小姑娘!来来来,瞧瞧这个!”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脸膛黝黑,皱纹里嵌着洗不掉的尘土,眼睛却亮得惊人,透着一股不容分说的热切。他另一只手飞快地从油腻腻的蓝布底下摸出一样东西,不由分说塞进林晚空着的那只手里。
触手冰凉,沉甸甸的。林晚低头,掌心躺着一支簪子。簪体是某种温润的深色木头,簪头却嵌着一小块玉,雕成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翅膀边缘染着几抹惊心动魄的胭脂红,红得像是沁进去的血。玉质不算顶好,可那点红,在古玩市场浑浊的光线和飞扬的尘土里,有种妖异的吸引力。
“老东西!有年头了!”摊主唾沫横飞,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又紧了紧,生怕她跑了,“看见没?这血沁,这工!老辈子传下来的好东西!跟你这学生妹有缘呐!便宜,八十,就八十!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林晚像被烫了一下,猛地抽手,那油腻的汗湿感却像蛇一样黏在皮肤上。她只想立刻脱身,摆脱这纠缠。高考前的周末本就金贵,她只想买本缺页的旧参考书赶紧回家。“我…我没钱…” 她声音发虚。
“五十!五十拿走!当交个朋友!”摊主的脸瞬间垮下来,眼神变得强硬,身体往前倾,那股子市井的蛮横劲儿压得林晚喘不过气。周围嘈杂的人声仿佛瞬间退潮,只剩下摊主那双紧盯着她、带着威逼意味的眼睛。她脑中一片空白,指尖摸到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五十元钞票——那是她一个星期的午饭钱。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恐惧,她把钱塞了过去,像甩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抓起那支冰冷的簪子,头也不回地扎进人潮里,身后似乎还隐约传来摊主心满意足的吆喝。
跑出市场老远,心脏还在肋骨后面狂跳,手腕上残留的触感让她一阵阵反胃。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簪子,那只胭脂红的玉蝴蝶在午后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那抹红,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了一下。她打了个寒颤,一股莫名的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她随手把它塞进书包最底层,用几本厚厚的习题册死死压住,像是封印一个不祥的秘密。
那一晚,题海鏖战到深夜。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林晚一头栽倒在枕头上。睡眠瞬间吞噬了她,却并不安宁。
黑暗粘稠得如同墨汁。一点微弱的光不知从何处渗入,勾勒出一面模糊的轮廓——是镜子,一面老式的、有着繁复雕花铜框的落地镜,镜面蒙着一层薄薄的、湿冷的雾气。镜前,背对着她,坐着一个女人。乌黑如缎的长发瀑布般垂落,几乎遮住了整个纤细的背脊。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丝绒旗袍,灯光昏暗,看不清花纹,只觉那颜色幽深得像是沉在湖底的古玉。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正执着那支有着胭脂红蝴蝶的簪子,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柔媚的韵律,一下,又一下,梳拢着那浓密的黑发。
梳齿划过发丝,发出一种细碎到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那声音却异常清晰,如同毒蛇吐信,冰冷地钻进林晚的耳膜,缠绕上她的心脏。她想动,想喊,想逃离这诡异的景象,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在床上,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恐惧如同冰水,瞬间灌满她的四肢百骸。
镜子里的女人,动作没有丝毫停滞。梳子缓缓抬起,落下,再抬起。那墨绿色的旗袍随着她肩臂细微的动作,在昏暗中泛起幽暗的流光。每一次梳齿刮过头皮的声音,都让林晚的神经绷紧一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背影,看着那冰冷的梳头动作,看着镜面上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仿佛带着某种粘稠的恶意。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不知过了多久,那女人梳头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侧过脸来。林晚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镜面雾气弥漫,那张侧脸模糊不清,唯有一抹鲜红的唇,在昏暗中勾勒出一个异常清晰的、微微上翘的弧度。
那不是笑。那弧度里,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林晚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黏腻地贴在背上。窗外是沉沉的夜色,房间里只有书桌上一盏小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将家具的影子拉扯得狰狞怪异。她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头发,指尖冰凉。
不是梦。那冰冷滑腻的触感,那令人窒息的恐惧,太过真实。她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几步冲到书桌前,颤抖着手拉开书包最底层的拉链。指尖触碰到那支簪子,依旧是那股侵入骨髓的寒意。她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目光死死盯住被书本压着的那个地方,仿佛那里盘踞着一条毒蛇。
接下来的四晚,成了地狱的轮回。
梳头声如影随形,每晚准时降临,将那令人窒息的“沙沙”声灌满她的梦境。镜前的身影始终背对着她,墨绿色的旗袍在昏暗中变幻着幽光,有时是深紫,有时是暗红,不变的只有那支胭脂红蝴蝶簪子,以及那缓慢到令人发疯的梳头动作。每一次,女人都会在梦的尾声微微侧过脸,雾气中,那抹猩红的唇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每一次都几乎要贴上冰冷的镜面。林晚夜夜惊醒,冷汗涔涔,眼下的乌青如同两团化不开的墨迹,白日里精神恍惚,课本上的字迹都成了扭曲跳动的鬼画符。她试过把簪子锁进抽屉,压在枕头下,甚至塞进客厅电视柜最深处,但毫无用处。只要她合上眼,那面铜框镜子和镜前的女人,就会准时出现。
第五夜,当那熟悉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再次响起时,林晚几乎已经麻木了。她被困在梦魇的身体里,绝望地等待着那抹红唇的靠近。
然而,这一次有了不同。
镜前的女人停下了梳头的动作。那只握着簪子的、苍白的手,缓缓垂落。她没有侧脸,反而微微抬起了下颌,视线似乎穿透了模糊的镜面,望向镜中更深邃的黑暗。
镜面上的雾气,无声地涌动起来,如同被无形的风吹拂。雾气向四周缓缓散开,镜子里那模糊的背影周围,开始浮现出新的轮廓。一个、两个、三个……身影绰绰,影影绰绰。她们穿着不同颜色、不同质地的旗袍——月白、烟灰、水红、秋香……姿态各异,或坐或立,或凭栏或倚窗。每一个身影都蒙着一层朦胧的水汽,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不真切面容,只能感受到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哀愁和压抑的怨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梦境。
十二个。
林晚的意识在恐惧的冰海中沉浮,却无比清晰地数出了这个数字。
镜前那个墨绿旗袍的女子,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她的脸依旧笼罩在雾气中,唯有一双眼睛,透过氤氲的水汽,直直地“看”向梦境中动弹不得的林晚。那眼神空洞、幽深,仿佛两口枯竭了千年的古井,里面沉淀着无尽的悲凉和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非人的执着。
一个声音,并非从耳朵传入,而是直接在林晚的灵魂深处冰冷地响起,带着玉石相击般的清冷与死寂:
“金陵十二钗……魂散……簪分……”
“寻齐姐妹……十二归位……”
“否则……” 那声音微微一顿,一股更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晚的心脏,“你……永堕镜渊……替吾等……长困此间……”
话音落下的瞬间,镜中所有模糊的身影齐齐向前飘近了一步!无数双眼睛穿透雾气,死死盯在林晚身上!那凝聚了十二重怨念的冰冷凝视,带着沉甸甸的死气,如同无形的巨石轰然压下!
“啊——!”
林晚尖叫着从床上滚落下来,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地板上,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她浑身筛糠般抖着,牙齿咯咯作响,手脚并用爬到墙边,蜷缩成一团,目光惊恐地扫视着昏暗的房间每一个角落。梳妆台的镜子在阴影里,像一张沉默窥伺的怪口。
“金陵十二钗……十二支簪子……”她抱着头,破碎的词语从颤抖的唇间溢出,“找不齐……我就得……永远困在镜子里?变成她们那样?”那个“永堕镜渊”的冰冷宣告,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
她猛地爬起来,冲到书桌前,粗暴地拉开所有抽屉翻找。书本、文具被哗啦啦地扫落在地。终于,在最底层的角落,她的指尖再次触碰到那冰冷的木簪。她像抓住救命稻草,又像抓住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攥在手里,指甲几乎要嵌进木质的簪身。
胭脂红的玉蝴蝶在台灯光下幽幽闪烁,那抹红色,此刻看来就是凝固的血。
逃?能逃到哪里去?那梦魇能穿透墙壁,锁定了她的灵魂。拒绝?镜中那十二双空洞冰冷的眼睛立刻在脑海中浮现。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勒得她无法呼吸。她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床沿,手里紧紧攥着那支不祥的簪子,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眼泪无声地滚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死寂的房间里,只剩下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如同鬼魅低语般的风声。
天刚蒙蒙亮,带着一种灰败的惨白。林晚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得吓人。她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不是习题,而是一台嗡嗡作响的老旧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打开的网页,搜索框里填满了各种关键词:“金陵十二钗”、“古董簪子”、“民间传说”、“清代首饰”、“古玩市场灵异事件”……
“金陵十二钗,出自《红楼梦》……”百科词条冰冷地陈述着,“林黛玉、薛宝钗、贾元春、贾探春……史湘云、妙玉……贾迎春、贾惜春、王熙凤、贾巧姐、李纨、秦可卿……共十二位……”
十二位!镜中十二个模糊的身影!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她疯狂地滚动着鼠标滚轮,试图在浩如烟海的信息中寻找任何一丝与“簪子”和“灵魂”相关的蛛丝马迹。跳出来的大多是些语焉不详的都市怪谈,或是网络小说里夸张的桥段。她点开一个又一个链接,目光在那些真假难辨、耸人听闻的文字上快速扫过,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清代女子发簪……材质多样,木、玉、金、银、点翠……纹饰有花卉、鸟兽、吉祥图案……”
她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屏幕上搜索出来的一张图片。那是一支清代点翠簪子的局部特写,簪头是一只展翅的翠鸟,工艺精湛,但图片清晰度不高,细节模糊。吸引林晚的,是簪子下方一行小小的注释文字,引自某篇研究清代首饰的论文:
“……尤以蝴蝶、凤鸟、花卉等为常见题材,偶见特殊订制者,或嵌以特定宝石,或刻有暗纹微雕,以寓主人心志……”
暗纹微雕!
林晚像被电流击中,猛地抓起书桌上那支冰冷的木簪,凑到台灯下,几乎把眼睛贴了上去。深色的木质簪体,在强光下显露出细密的纹理。她屏住呼吸,手指颤抖着,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过簪身。
指甲下传来极其细微的凹凸感!不是木头本身的纹理!
她心跳如鼓,冲到窗边,借着外面灰白的天光,将簪子高高举起,变换着角度,凝神细看。光线斜斜地掠过深色的木质簪体,在簪身靠近簪头下方约一寸的地方,几个极其微小、如同发丝般纤细的凹痕,在特定的角度下,隐隐约约地浮现出来!
那不是花纹!是刻痕!是字!
林晚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手忙脚乱地翻出抽屉里一支美术课上用的、最细的2h绘图铅笔,又撕下一小条薄薄的半透明硫酸纸(那是以前做物理光学实验剩下的)。她小心翼翼地将硫酸纸覆盖在簪子上有刻痕的位置,用铅笔侧锋,极其轻柔地在上面涂抹。
铅笔灰均匀地落在硫酸纸上,随着她屏息的、细微的摩擦,簪体上那隐藏的凹痕,渐渐在硫酸纸上显现出清晰的白色痕迹。
三个字。
三个极其娟秀、却又透着一股孤高之气的簪花小楷,在白色的硫酸纸上,清晰地浮现出来:
潇湘馆。
林晚的手一抖,铅笔“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潇湘馆!林黛玉在大观园里的居所!这是……林黛玉的簪子?这支带着诡异胭脂红的蝴蝶簪,属于那个“质本洁来还洁去”的林妹妹?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同时攫住了她。那镜中穿着墨绿旗袍、梳着头的冰冷女子……是林黛玉的魂魄?那另外十一个呢?她们……都散落在哪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压上肩头,压得她几乎直不起腰。这不是什么无稽的噩梦,这是冰冷的现实,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无法逃避的索命债!
“潇湘馆……”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硫酸纸上那三个纤细的字迹。去哪里找?线索只有这个地名,一个早已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园林居所。
她疲惫地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还未关闭的网页。一个不起眼的论坛链接引起了她的注意——“故都遗珍:那些散落在民间的老物件”。她随手点了进去。论坛里大多是些藏友分享自己收藏的老照片、旧物件。帖子按时间排序,一个刚发布不久、标题为《祖父遗珍:一支蝶恋花》的帖子被顶了上来。
发帖人Id是“城南旧梦”。帖子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整理祖父遗物,发现一支老银簪,很特别,簪头是蝴蝶和缠枝莲,爷爷生前很珍视它,有懂行的朋友看看吗?\"下面附了一张图片。
图片加载出来的瞬间,林晚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是一支银簪。簪头用累丝工艺精巧地缠绕出蝴蝶和莲花的造型。蝴蝶的翅膀上,镶嵌着几颗极小的、深红色的宝石,在照片的灯光下,折射出与她那支木簪上胭脂红玉蝴蝶如出一辙的、惊心动魄的血色光芒!
图片下方,发帖人“城南旧梦\"留了一个模糊的地址信息:城西,槐荫里社区。
槐荫里!林晚对这个老社区有印象,离她家不算太远,是旧城改造中为数不多还保留着大片老式民居的区域,听说里面住着不少念旧的老人。
第二支!这么快就出现了第二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恐惧和一种被命运推动的无力感交织。那镜中女子的声音又在耳边冰冷地回响:“寻齐姐妹.……否则.…永堕镜渊...”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必须去。这是唯一的线索!她飞快地记下那个模糊的地址和发帖人的Id,关掉电脑。从书包底层拿出那支冰冷的木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用一块厚布紧紧包裹好,塞进外套内侧的口袋里。那沉甸甸的、散发着寒意的触感紧贴着心口,像冰冷的警示。
城西,槐荫里。
时间仿佛在这里凝固了。狭窄的巷子两侧是连绵的老式平房,灰扑扑的砖墙,低矮的门楣,不少墙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暗红的砖块。纵横交错的电线在头顶织成一张灰暗的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煤烟气息。正是午后,巷子里却异常安静,只有风吹过巷口那棵老槐树发出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从紧闭的门窗后传来的几声苍老的咳嗽。
林晚按照记忆中的模糊地址和路上询问一位晒太阳的老奶奶的指点,终于在一排几乎一模一样的灰砖平房尽头,找到了目的地,门是旧式的木板门,漆皮斑驳贴着一副早已褪色发白的对联。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缝。
她站在门外,踌躇着。口袋里那支簪子隔着布传来阵阵寒意。里面住的会是“城南旧梦”的祖父吗?那个拥有另一支血蝶簪的老人?他是否也经历了和自己一样的噩梦?她该怎么说?说我是来找另一支招鬼的簪子的?手指蜷缩又松开,掌心全是冷汗。
“吱呀--”
正当她鼓起勇气,准备抬手敲门时,那扇虚掩的木板门,被一只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从里面拉开了。
门里站着一个老人。身形佝偻,穿着洗得发白的深蓝色中山装,脸上皱纹深刻如同刀刻。他的眼神浑浊,眼白泛黄,定定地看着门外的林晚,没有惊讶,也没有询问,那眼神空洞得有些吓人,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到来。
“你..“林晚喉咙发干,声音艰涩,“请问...您是'城南旧梦’的爷爷吗?我在网上看到了那支簪子的帖子…..
老人浑浊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视线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似乎穿透了她,看向她身后空荡荡的巷子。他没有回答林晚的问题,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动作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木偶。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林晚的脊椎爬升。这老人……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那眼神,那动作,都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麻木。但她别无选择。她咬了咬牙,侧身挤进了那扇门。
屋内光线极其昏暗,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陈年药味、灰尘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朽气息。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家具都是老旧的深色木头,在昏暗中沉默地矗立着,轮廓模糊。唯一的窗户被厚厚的、沾满油污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老人无声地引着她往里走。他的脚步很轻,落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几乎没有声音。穿过小小的堂屋,来到里间卧室门口。老人停下脚步,枯瘦的手指指向那扇紧闭的、颜色暗沉的木门。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老人,老人浑浊的眼睛也看着她,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门板,轻轻一推。
“吱嘎-”
门开了。
一股更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扑面而来!卧室里更加昏暗,几乎看不清东西。借着从门缝透入的堂屋微光,林晚勉强看到一张挂着灰扑扑蚊帐的老式木床。
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形。
林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她僵在门口,血液似乎都冻成了冰。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引她进来的老人,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极其怪异的“咯咯”声,像是卡住了痰,又像是骨头在摩擦。他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死死盯住卧室的墙壁,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抬起,指向那里!
林晚顺着他的手指,惊恐地望过去。
正对着床铺的那面墙壁,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出一大片深色的、喷溅状的污迹!而在那大片污迹的中央,在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有几个歪歪扭扭、用某种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写成的、巨大的字!
那字体扭曲,带着一种濒死的疯狂和极度的痛苦,如同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诅咒:
“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句子….她认得!是《红楼梦》里探春在大观园放风筝时所作灯谜的谜面!灯谜的谜底,正是风筝!
“呃...嗬..嗬..…\"身后老人的喉咙里再次发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带着一种濒死挣扎的绝望感。林晚猛地回头,只见老人佝偻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浑浊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布满老年斑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
“砰!\"一声闷响。老人像一截被砍断的朽木,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在地,枯瘦的手还死死指着墙上的血字方向。
林晚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无声的恐惧。她双腿一软,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眼前的一切如同最恐怖的噩梦:床上无声的人形,墙上触目惊心的血字谜语,脚边抽搐几下便彻底不动、散发出死气的老人……
她连滚爬爬地冲出了这间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老屋,冲进了槐荫里昏暗的巷子。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她剧烈地喘息着,扶着斑驳的砖墙,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墙上的血字如同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探春的灯谜!风筝!老人临死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和生命写下的……是下一支簪子的线索?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恐惧和恶心。这不是巧合。这绝不是巧合!
那镜中女子的声音,带着十二重怨念的冰冷,再次在她灵魂深处回响:“寻齐姐妹..…..否则……永堕镜渊…..”
她抬起头,望向槐荫里狭窄的天空。灰蒙蒙的云层低垂。风筝.…
下一支簪子,与风筝有关?它在哪里?谁拿着它?那个老人……他的死,是因为这支簪子?还是因为.….泄露了线索?
口袋里的木簪紧贴着皮肤,寒意刺骨。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条路,没有回头了。她必须走下去,在更多的死亡降临之前,在镜中那永恒的黑暗彻底吞噬她之前,找到所有的簪子。
## 集魂簪(续三)
冰冷的夜风像刀子,刮在林晚汗湿的脸上。身后,老宋那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带着一种非人的、野兽般的狂暴。他喉咙里发出的不再是警告,而是意义不明的、愤怒的嘶吼,在空旷死寂的巷弄里回荡,撞在两侧高耸、剥落的墙壁上,激起令人心胆俱裂的回音。
“别跑!东西……还回来!”嘶吼声撕裂空气,带着一种粘稠的、仿佛被痰液包裹的恶意。
林晚不敢回头,肺叶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她只凭着求生的本能,像一只被猎犬追赶的兔子,在迷宫般的窄巷里疯狂逃窜。脚下是坑洼不平的石板路,几次趔趄,指甲在粗糙的砖墙上刮出血痕,才勉强稳住身形。巷子两旁的窗户黑洞洞的,像无数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她的仓皇。她冲过一个堆满废弃木箱的拐角,借着短暂的遮蔽,几乎是扑进了旁边一条更窄、更幽深的岔路。
这条岔路弥漫着浓重的尿臊味和垃圾腐败的气息。她蜷缩在一个堆满破旧竹筐的阴暗角落里,后背死死抵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骨头。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连呼吸都压抑到极限,生怕一点微弱的声响就会将那个魔鬼引来。
沉重的脚步声在岔路口停下。
死寂。
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林晚屏住呼吸,感觉时间都凝固了。冷汗沿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刺得生疼,她也不敢擦。
“呼……嗬……” 老宋粗重的喘息就在几米之外。他似乎也在辨别方向。接着,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是朝着另一条岔路去了,渐渐远去。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虚脱感。林晚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大口喘着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逃出来了……暂时。
她颤抖着手,摸向自己鼓囊囊的外套口袋。手指触碰到一个冰冷的、坚硬的物体,还有一个粗糙的布包。她掏出那个小小的布包,正是从血蝶风筝上扯下来的!布包边缘还带着撕裂的痕迹,里面沉甸甸地包裹着什么。
她哆嗦着解开布包上粗糙的系绳。
一抹幽光瞬间刺破了角落的黑暗。
一支簪子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簪体是温润细腻的白玉,质地比她之前那支木簪和照片里的银簪都要好得多。簪头雕刻的,是一只形态极其生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束缚的凤凰!凤首高昂,羽翼张扬,每一片翎毛都刻画得纤毫毕现,带着一种不屈的骄傲。最令人心悸的是,凤凰的眼睛和几片关键的翎羽末端,镶嵌着那种标志性的、深红如凝固血液的细小宝石!在幽暗的光线下,这血红的点缀,让这只骄傲的凤凰透出一种妖异而悲壮的美感。
探春!林晚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才自精明志自高”、有着“凤凰”般志向的贾府三小姐!这支凤簪,属于她!
几乎在看清簪子的同时,一股强大而冰冷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了林晚的脑海!无数破碎的画面、尖锐的情绪碎片瞬间将她淹没!
—— 深宅大院,雕梁画栋,却死气沉沉。一个穿着秋香色云锦旗袍的年轻女子(是探春!林晚瞬间确认),背影挺拔孤傲,站在空旷的游廊下,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她手中紧紧攥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纸鸢,风筝的线,绷得笔直。
—— 一个模糊的、带着威压的老妇人声音(是贾母?王夫人?)在斥责着什么,话语听不真切,只有“规矩”、“体统”、“女儿家”之类的碎片刺入耳膜。探春的背影微微颤抖,攥着风筝线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 画面陡然变得混乱、倾斜!狂风呼啸!那只血红的蝴蝶风筝在狂暴的风中疯狂挣扎、旋转!风筝线绷紧到了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探春似乎在哭喊,声音却被风声撕碎。她死死拉着线,手指被坚韧的丝线割破,鲜血染红了线轴……
—— “嘣!” 一声清脆到令人心碎的断裂声!
—— 断线!风筝如同离弦之箭,被狂风裹挟着,瞬间卷向阴沉的天际,那抹刺目的血红在灰暗的背景中划出一道绝望的轨迹,越来越小……
—— 探春跌坐在冰冷的地上,仰望着风筝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和一种被硬生生折断翅膀的、深入骨髓的绝望与怨恨。那股怨恨,冰冷刺骨,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冻结了林晚的血液!
——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风筝坠落。并非落在野外,而是砸进了一处昏暗、堆满杂物、弥漫着尘土和颜料气息的作坊角落。一只粗糙的、沾着颜料和竹屑的手(是老宋年轻时的?)捡起了它。画面中,那血蝶风筝的翅膀骨架连接处,一点温润的白光一闪而逝——正是这支凤簪的簪头!
“啊!”林晚低呼一声,猛地从那股冰冷刺骨的怨念洪流中挣脱出来,头痛欲裂,仿佛被无数根冰针刺穿。冷汗浸透了她的内衣,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探春最后的绝望和那股滔天的怨气,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感知里,比任何噩梦都要真实百倍。
原来如此!“放晦气”……送走的不是简单的病气,而是探春这个不被家族理解、才华抱负被生生扼杀、如同断线风筝般飘零的魂魄!或者说,是她魂魄中最浓烈的那部分怨念和不甘!那场突如其来的狂风,那根断掉的线,就是一场意外却又必然的“送祟”仪式!风筝承载着探春的“晦气”(她的怨魂)落下,被老宋的祖辈或他本人拾得。而簪子,不知何时、以何种方式,被秘密地缝在了风筝的骨架上,一同被隐藏了起来。
老宋……他守着这只风筝,守着簪子,守着一个家族流传下来的、关于“晦气”的恐怖秘密!他修补风筝的手艺,或许就是为了维持这个脆弱的“容器”?他警告林晚“别想着找回来”,是因为一旦簪子离体,那被风筝“束缚”的怨魂就会失控?槐荫里老人的死……是否也是因为接触了银簪,惊动了某种平衡?
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恐怖真相,让林晚几乎窒息。她看着掌心那支冰冷的凤簪,凤凰血红的眼睛仿佛在幽幽地注视着她。这不是一件古董,这是一个被强行剥离、充满怨恨的灵魂碎片!
“嗬……嗬……找到你了……”
一个沙哑、带着非人喘息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在巷子口响起!
林晚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她猛地抬头,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巷口昏暗的光线下,老宋佝偻着背站在那里,像一堵移动的墙,堵死了唯一的出路。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一种诡异的、浑浊的红光,如同两点燃烧的炭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肌肉僵硬如同石雕,只有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扭曲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锈迹斑斑、却闪着寒光的柴刀!刀尖拖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刺啦”声。
他不是人!或者说,此刻控制他身体的,绝不是那个修补风筝的手艺人!那股暴戾、嗜血的凶煞之气,扑面而来,比巷子里的腐臭更令人作呕!
恐惧瞬间吞噬了林晚所有的思考能力。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从地上一跃而起,不管不顾地朝着巷子更深、更黑暗的尽头狂奔!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柴刀拖地的刺耳噪音再次响起,如同死亡的鼓点,紧紧追来!
“还给我……晦气……不能放出来……”老宋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坏掉的录音机,每一个字都带着粘稠的恶意和疯狂,“死……都得死……”
巷子七拐八绕,越来越窄,堆放的杂物也越来越多。林晚慌不择路,被一个废弃的铁皮桶绊倒,重重摔在地上,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剧痛。她顾不上这些,连滚爬爬地刚想站起,一道冰冷的刀风已经贴着后颈掠过!
“嗤啦!” 她身后的一个破麻袋被柴刀瞬间劈开,里面的烂棉絮飞溅出来!
林晚魂飞魄散,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前扑去,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这致命一击。她连滚带爬地冲进一条似乎是死胡同的窄缝,尽头只有一堵近三米高的、布满青苔和裂缝的砖墙!
完了!死路!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看着那个堵在窄缝入口、如同地狱恶鬼般的身影缓缓逼近。老宋眼中的红光更盛,柴刀被他缓缓举起,锈迹斑斑的刀身反射着远处城市泄露进来的一丝微光,映在他扭曲的脸上,狰狞可怖。
“嗬……跑不了……”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举着刀,一步一步,如同索命的无常,逼近。
林晚退无可退,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僵硬。手中那支冰冷的凤簪,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武器”。她死死攥着它,尖锐的簪尾刺破了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痛感,却也刺激着她麻木的神经。
怎么办?等死吗?
就在柴刀即将劈落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画面如同闪电般劈入林晚混乱的脑海——探春通灵画面中,那只断线的风筝!那根在狂风中绷紧到极致、最终断裂的丝线!
“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 槐荫里老人墙上的血字谜语!
断线!别离!探春的怨魂因“断线”而离体,附着在风筝和簪子上!老宋此刻的状态,是否也是因为“线”断了?风筝被撕裂,簪子被夺走,他和簪子(或者说和簪子里的怨魂)之间那微妙的“束缚”或“联系”被强行斩断了?所以他才变得如此疯狂、失控?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林晚濒临崩溃的脑海中炸开!
她不再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半步!在老宋高举柴刀、即将劈下的瞬间,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那支冰冷的凤簪,狠狠地、决绝地朝着老宋脚前的地面——猛掷过去!
不是攻击他!而是砸向他脚前坚硬的石板地面!
“叮——嚓!”
一声清脆刺耳、如同玉器碎裂的声响,在死寂的窄巷中骤然爆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高举的柴刀停在了半空。
老宋眼中那疯狂燃烧的红光,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猛地闪烁了一下,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熄灭!他脸上狰狞扭曲的表情瞬间僵住,随即被一种巨大的茫然和空洞所取代。那空洞,如同槐荫里老人临死前的眼神。
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手中的柴刀“哐当”一声脱手掉落在地。接着,他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扑倒,重重地砸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
窄巷里,只剩下林晚剧烈如风箱般的喘息声,和地上那支静静躺着的凤簪。簪头那只骄傲的凤凰,在幽暗中散发着温润的白光,而它镶嵌着血宝石的眼睛,似乎微微黯淡了一瞬。簪身靠近簪头下方,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痕,无声地蔓延开。
断线……别离……
林晚瘫软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老宋和那支裂了一道细纹的凤簪,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悲凉同时攫住了她。
她找到了第三支簪子,也强行斩断了某种危险的“联系”。但代价呢?槐荫里老人的死,老宋的失控与昏迷,还有这支凤簪上那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裂痕……这是否意味着探春的魂魄受到了伤害?
镜中那十二双冰冷的眼睛,似乎更加清晰了。寻找之路,每一步都浸染着未知的凶险和沉重的代价。下一支簪子在哪里?下一个线索,又会指向谁?又会带来怎样的灾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