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母亲的尖叫声撕裂了空气!在父亲扑向制动闸的瞬间,在dr.R 扣动扳机的刹那,她瘦弱的身影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猛地从侧面扑出,狠狠撞在父亲身上!
“噗!”
一声沉闷、怪异的声响,如同重锤击打湿透的棉絮。
没有火光,没有硝烟。
母亲的身体在空中猛地一僵!像被一柄无形的、巨大的锤子狠狠砸中!她脸上痛苦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瞳孔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一口浓稠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喷溅出来,染红了父亲浅蓝色的衬衫后背。
她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无声地软软地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身体还在微微抽搐,鲜血在她身下迅速蔓延开,如同一朵在地狱深处绝望绽放的红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被碾碎。
父亲扑出去的动作僵在半空,他伸向制动闸的手距离那抹救命的红色只有咫尺之遥。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倒地的母亲身上。那双总是温和、充满智慧的眼睛,瞬间被一种无法形容的东西填满--那是宇宙崩塌、星辰寂灭般的空洞,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极致痛苦和.....死寂。
“阿...芳?\"他的嘴唇哆嗦着,发出一个破碎到不成调的音节。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刺耳的警报、机器的轰鸣、drR 疯狂的笑声--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母亲身下那片刺目惊心、还在不断扩大的猩红。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死死堵住,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dr.R 似乎也愣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还在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声波手枪,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被更深的疯狂取代:“碍事的蠢...”
他没能说完。
因为父亲动了。
那不是扑向制动闸的动作。那是野兽失去伴侣后,最原始、最暴烈的复仇!
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只有一种沉静到令人灵魂颤栗的决绝。父亲的身体仿佛化作了一道灰色的闪电,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制动闸,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狠狠撞向dr。
目标,是他身后那个正在发出毁灭尖啸的巨大次声波发射器!
dr.R 完全没料到父亲会放弃求生的制动闸,转而选择这种自杀式的攻击!他仓促间想要再次抬起声波手枪,但已经太晚了!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父亲用尽全身力气的撞击,狠狠地将dr.R 撞得向后踉跄!dr.R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个巨大的、正在全功率运转的黑色发射器喇叭口上!
“滋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高压电流短路般的刺耳噪音猛地爆发!紧接着是dr.R 凄厉的惨嚎!那惨嚎瞬间被淹没在一声更加恐怖的巨响中!
\"轰!!!\"
巨大的次声波发射器,那坚硬的合金外壳,在核心能量被外来躯体强行干扰的瞬间,如同一个被撑爆的气球,从内部猛地炸裂开来!
无数的金属碎片、断裂的线缆炽热的电子元件,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席卷了整个主控室!天花板上的灯管噼里啪啦地接连爆碎!控制台火花四溅!巨大的屏幕阵列瞬间熄灭!
父亲和dr.R的身影,在爆炸中心被刺眼的白光和浓密的黑烟瞬间吞噬!
“爸--!!!\"
我撕心裂肺的哭喊终于冲破了喉咙,却被爆炸的巨响彻底淹没。
灼热的气浪夹杂着金属碎片扑面而来!我本能地扑倒在地,双手死死护住头脸。碎片擦着身体飞过,带来火辣辣的痛感。浓烟呛得人无法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爆炸的余波渐渐平息。刺耳的警报声消失了,机器的轰鸣声也停止了。那无处不在、折磨着神经的次声波嗡鸣,终于..….彻底消失了。
主控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电线短路的噼啪声和液体滴落的嗒嗒声。
浓烟稍稍散去。
巨大的发射器位置只剩下一个扭曲变形的金属骨架,冒着缕缕青烟。地上,散落着焦黑的碎片和烧熔的线路。
两具躯体倒在狼藉之中。
dr.R仰面躺在发射器的残骸旁,半边身体一片焦黑,金丝眼镜碎裂,镜片深深扎进了他空洞的眼窝,脸上还凝固着最后那一刻的惊愕和难以置信。他的生命显然已经终结。
父亲.....倒在离dr.R 不远的地方。他面朝下,一只手还向前伸着,似乎想去够什么。他的后背一片血肉模糊,浅蓝色的衬衫被染成了深褐色。身下,是蜿蜒流淌的鲜血,与母亲流出的那片猩红,在冰冷的地板上...缓缓地汇聚在了一起。
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
我呆呆地跪在冰冷、粘稠的血泊里,目光空洞地在父母交叠的、失去温度的躯体上移动。大脑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麻木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灵魂都被抽空的冰冷。眼泪无声地疯狂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砸落在染血的地面。
死了。
都死了。
为了阻止那个疯子……为了保护我。
母亲扑向枪口的身影,父亲决绝撞向毁灭的背影...…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视网膜上。
时间失去了意义。直到一阵尖锐的、代表基地即将彻底崩溃的、不同于之前的系统警报声凄厉地响起!天花板的缝隙开始渗下冰冷的海水!主控室的地面传来不祥的震动!
这刺耳的警报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刺穿了我麻木的神经。
走!
父亲最后扑向制动闸的动作.母亲推开他的瞬间…….他们用生命给我换来的机会!
我不能死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我猛地抬起头,目光像雷达一样疯狂扫视着狼藉的控制室!
硬盘!记录!证据!
不能让他们的牺牲毫无意义!不能让那个疯子和他邪恶的计划被海水永远埋葬!
我的视线猛地钉在dr.R 焦黑尸体旁边不远处。一个巴掌大小、银灰色的、类似军用三防移动硬盘的东西,半掩在炸飞的金属碎片下。它外壳似乎有特殊防护层,在爆炸中竟然没有完全损毁!
我连滚爬爬地扑过去,手指颤抖着,不顾金属边缘的锋利,死死地将那个冰冷的硬盘攥在手心!指尖传来它坚硬的触感,像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炭,又像是握住了父母最后传递的温度。
警报声越来越凄厉!头顶渗下的海水变成了细流!主控室厚重的观察窗上,那些蛛网般的裂纹正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飞速蔓延!巨大的水压正试图将这脆弱的玻璃棺材彻底压碎!
出路!唯一的出路!
来时那条海底隧道...
我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扑向主控室的大门。厚重的合金门在刚才的爆炸冲击下已经变形,门框扭曲。我用尽全身力气,肩膀狠狠撞向门缝!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肩膀传来骨头错位的剧痛!鲜血从撞破的皮肉渗出,染红了变形的金属门框!
“给我开--啊!\"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变形的门终于被撞开一道勉强可供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冰冷的、带着浓重腥味的海风猛地灌了进来!隧道里应急灯微弱的光芒透了进来!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从那道狭窄的、如同地狱出口的缝隙中挤了出去!身后,主控室观察窗终于不堪重负,发出惊天动地的爆裂声!冰冷狂暴的海水如同挣脱囚笼的远古巨兽,轰然灌入!瞬间吞噬了所有残骸,吞噬了父母的遗体,吞噬了那个疯狂的梦想和地狱般的实验室!
我头也不敢回,沿着那条冰冷黑暗、令人窒息的海底隧道亡命狂奔!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冰冷的海水。隧道穹顶在剧烈地震动着,大块大块的混凝土碎块开始剥落,砸在身旁的水中,溅起高高的水花!身后,海水灌入的恐怖轰鸣声如同死神的咆哮,越来越近!
前方,那扇巨大的圆形旋转铁门!来时父亲开启的那扇门!
它就在那里!
我扑到门前,双手死死抓住那个冰冷巨大的旋转阀轮!用尽吃奶的力气,身体向后倾倒,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嘎吱--吱--”
阀轮发出刺耳艰涩的转动声,极其缓慢地移动着!每转动一寸,都像在推动一座大山!
身后,海水的咆哮声已经震耳欲聋!冰冷的水汽甚至扑打到了我的后颈!死亡的阴影紧紧贴在了背上!
“转啊!转啊!\"我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泪水混合着汗水、血水模糊了视线。
“咔哒!”最后一声清脆的锁扣转动声!
厚重的铁门猛地向内旋开了一道缝隙!
我像一颗被弹射出的炮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进了那条相对干燥、闪烁着应急灯光的员工通道!几乎在同时!
“轰隆--!!!\"
身后传来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整个隧道彻底崩溃!狂暴的海水裹挟着万吨泥沙和破碎的混凝土如同毁灭的洪流,狠狠地冲击在刚刚关闭的厚重铁门上!
“咚!!!\"
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巨大的铁门如同被攻城锤击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向内剧烈地凸起变形!冰冷刺骨的海水如同高压水枪,从门缝边缘和变形的接缝处疯狂地喷射进来!
我瘫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距离那扇正在承受毁灭性冲击的铁门只有几步之遥。喷射进来的海水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身上,带着海底淤泥的腥咸和死亡的气息。
铁门在狂暴水压的持续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凸起的弧度越来越大,边缘的缝隙也在不断撕裂、扩大。冰冷的海水不再是喷射,而是汹涌地漫灌进来,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迅速淹没了我的脚踝,刺骨的寒意直冲头顶。
跑!必须跑!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身体的虚脱和心灵的剧痛。我挣扎着爬起来手脚并用地在迅速上涨的冰冷海水中向前爬行。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肺部火辣辣地疼。身后,是海水灌入的恐怖轰鸣,是那扇即将彻底崩溃的铁门发出的死亡哀鸣。
终于,看到了!前方通道尽头那扇通往海洋馆内部的普通防火门!那是通往人间唯一的生路!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到门前疯狂地拧动门把手!
“咔哒!”
门开了!
外面海洋馆的混乱声响、刺耳的警报声、人们惊恐的哭喊声瞬间涌了进来!
光明!虽然只是应急灯的惨白光芒,却如同天堂的曙光!
我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海洋馆内部相对干燥的地面上。刺眼的光线让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这里还有人!快!担架!\"模糊的呼喊声传来。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快速靠近。有人小心地将我扶起,温热的毯子裹住了我冰冷湿透、沾满血污和污泥的身体。
“孩子!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到!
一个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躺在冰冷的担架上,被抬着快速移动。海洋馆破碎的穹顶透进外面灰蒙蒙的天光。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成腥、淡淡的血腥味和尘埃的气息。
担架经过“大洋王者”展区那片巨大的环形水槽废墟。曾经令人震撼的景观此刻已是一片狼藉。亚克力玻璃幕墙彻底崩塌,只留下狰狞的断口和扭曲的金属框架。浑浊的海水混合着泥沙和杂物,淹没了大半个展区,形成一片污浊的浅滩。
救援人员穿着橙色的救生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水中艰难跋涉,用担架抬出被水浸泡的遇难者遗体,或用生命探测仪在巨大的混凝土碎块和扭曲的钢架下仔细搜寻。挖掘机械的轰鸣声、搜救犬的吠叫声、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声、还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人间地狱的图景。
一个穿着橙色救援服的男人,正奋力将一个浑身湿透、昏迷不醒的小女孩从一片漂浮的杂物中托举出来。女孩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旁边,一个中年女人跌坐在泥水里,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目光呆滞地望着那片巨大的水域废墟,怀里紧紧抱着一只小小的、湿漉漉的儿童凉鞋。她没有哭喊,只是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仿佛灵魂已被抽出。
担架被抬上救护车。车门关闭隔绝了外面的混乱和悲鸣。刺耳的鸣笛声响起,车子在混乱的街道上艰难穿行。
我躺在救护车担架上,身体因为寒冷和伤痛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护士给我罩上氧气面罩,温热的氧气涌入肺部,稍稍缓解了那火辣辣的疼痛。毯子很厚,却无法驱散从骨头缝里渗出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
右手,一直死死地、痉挛般地攥着。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手掌摊开。
掌心躺着那个银灰色的、冰冷的移动硬盘。它表面沾着干涸的暗红色血渍和黑色的海底淤泥,外壳边缘有几道细微的撞击凹痕但整体完好。在救护车顶灯惨白的光线下,它像一个来自深渊的冰冷造物,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沉重得如同整个世界的罪孽。
父母的鲜血,染红了它。
他们的生命,托举着它
三天后,市立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渗透在空气里,挥之不去。单间的病房窗户紧闭,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阳光和喧器,只留下室内一片压抑的寂静。我穿着宽大的病号服,靠坐在床头。身体上的淤青和擦伤在结痂,肩膀脱臼的地方打着绷带,固定着。
真正的伤口,在心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那片巨大的、血肉模糊的空洞。闭上眼睛,就是母亲喷溅的鲜血,父亲撞向毁灭的背影,还有冰冷海水中那两具永远沉眠的躯体。
护士敲门进来,声音刻意放得轻柔:“林晚,外面..….有位警官想见你。他说你身体允许的话...”
我点了点头,动作有些僵硬。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不是一个人。为首的是两位穿着笔挺警服的中年警官,神情严肃。他们身后,跟着几位穿着便装、气质迥异的人。有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学者模样的老者;有穿着深色西装、表情刻板、目光锐利的政府官员;还有几个扛着专业摄像机、拿着录音笔的记者,被警察挡在了稍远的位置。
病房瞬间变得拥挤起来,空气也更加凝重。
为首的警官出示了证件,声音沉稳:“林晚同学,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张明。这几位是省厅特派专员、海洋研究所的专家,以及……有关部门的同志。\"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我放在被子上的、缠着纱布的右手,那只手始终紧握着。“关于'蔚蓝方舟'海洋馆发生的特大安全事故,以及你在事故中提及的……地下研究所的情况,我们需要向你详细核实。这对查明真相,厘清责任,非常重要。”
我沉默着,没有看他们任何人,视线落在自己紧握的右手上。那里面,是比生命更沉重的东西。
“孩子,”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上前一步,语气带着长辈的关切和学者的急切,“我是海洋生物声学研究所的李教授。你提到的次声波……这非常关键!如果真的有非法声波武器实验导致生物异常这将是海洋科学和安全领域前所未有的重大事件!我们必须拿到第一手资料!你..…..你父亲他….
老教授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显然认识父亲,“他是个正直优秀的工程师.….我们…”
“林晚同学,”那位深色西装的官员开口了,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感情,眼神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我是安全委员会的陈涛。你掌握的信息和证据,可能涉及国家安全和重大科研机密。请务必谨慎处理,依法依规提交。任何未经授权的泄露,都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影响。\"他的话语滴水不漏,却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了过来。
记者们试图挤近,话筒和镜头努力地向前探着,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林晚同学,能描述一下你看到的实验室吗?\"
“据说你父母是为了阻止爆炸才牺牲的,能详细说说吗?\"
\"你手里的硬盘,就是关键证据吗?\"
病房里充斥着各种声音:关切的、急切的、施压的、探寻的,他们像一张无形的网,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我坐在网的中心却感觉无比寒冷和孤独。
我缓缓抬起缠着纱布的右手,动作有些吃力。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的手上,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摄像机的轻微运转声。
那只染血的、冰冷的银灰色硬盘,被我轻轻放在了洁白的被子上。血迹和淤泥在白色的布料上格外刺眼。
“证据,\"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病房的寂静,“都在这里。”
无数道目光,灼热地、贪婪地审视地,死死钉在了那个小小的硬盘上。它像一个潘多拉魔盒安静地躺在那里,承载着毁灭也承载着渺茫的希望。
一周后,事故联合调查组召开了第一次面向公众的新闻发布会。
巨大的会议厅里座无虚席,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长条形的发布台后坐着调查组的核心成员:神色凝重的官员、表情沉痛的海洋馆代表、还有那位头发花白的李教授。无数摄像机镜头对准了他们,闪光灯亮成一片惨白。
调查组组长,一位面容严肃的官员,对着麦克风,用沉重而官方的语调开始宣读初步调查结果:…….经技术复原及多方核查,现已确认,'蔚蓝方舟'海洋馆特大安全事故,系由馆内一处非法设立、未经报备的'深海声呐研究所’(SectorZ)实验事故引发。该研究所由原'大洋科技'首席科学家瑞斯(Rays)博士秘密主导,违规进行高强度次声波武器化研究...
他详细描述了次声波装置失控导致海洋生物集体狂暴、撞击设施的过程,确认了dr.R在事故中死亡的事实。他的措辞严谨而克制,将灾难的起因归结为“非法科研活动”、“严重安全漏洞”和“个人疯狂行为”。
“...此次事故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教训极其惨痛。相关涉事企业'大洋科技'已被立案调查,所有资产冻结。我们必将依法严惩相关责任人,给遇难者家属和公众一个负责任的交代...”
当念到遇难者名单时,官员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林建平工程师,及其妻子苏芳女士,在事故中为保护他人生命安全,英勇无畏,挺身而出,最终不幸罹难。他们的英勇行为,体现了...\"
听到父母的名字被这样念出来,坐在发布会角落旁听席的我,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了一下。手指死死掐进掌心,用疼痛来对抗那汹涌而来的、几乎要将我撕裂的悲伤。英勇?罹难?这些冰冷的词汇,如何能描述母亲扑向枪口的决绝,父亲撞向毁灭的壮烈?他们不是符号,是我的血肉,是我的天空,是永远无法填补的深渊!
“.....关于事故中提及的次声波武器资料,\"官员继续念道,语气更加严肃,“经技术专家初步研判,其设计原理危险,实验数据混乱,缺乏严谨科学依据和可控性,对生态环境及公共安全构成严重威胁。依据《国家安全法》及《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条例》,所有相关数据已被列为最高机密,予以永久封存。任何形式的泄露、传播或研究,均属严重违法行为..\"
永久封存。
这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钢钉,狠狠钉进了我的心脏。父母用生命换来的证据,那些沾着他们鲜血的数据,就这样被盖上了“机密”的印章,锁进了不见天日的保险柜?那个疯子dr.R妄图控制海洋的野心被挫败了,但他用无数生命(包括我父母的)验证的恐怖力量,难道也要被某些人悄悄觊觎、甚至在未来某个时刻被重新开启吗?
悲愤如同岩浆,在胸腔里奔涌灼烧!
这时,一位被允许提问的记者站了起来,他的问题尖锐而直接:“发言人!公众最大的质疑在于如此庞大的非法实验室,建在公共海洋馆下方多年,监管何在?涉事企业'大洋科技'背景深厚,此次处理是否会高举轻放?封存数据是否意味着另一种形式的掩盖?那些牺牲者,比如林工程师夫妇,他们的死,难道只换来一句'英勇罹难'和一个被封存的硬盘吗?”
问题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刺破了发布会试图维持的沉重平静。
台上的发言人脸色微变,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依旧官方:“监管责任调查是本次工作的重点之一,我们绝不回避,必将一查到底.….对涉事企业的处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数据封存是出于最高安全考量,防止二次危害.…对于林建平夫妇的牺牲,我们深表...…”
“深表痛心”后面的话,被淹没在一片突然爆发的议论声中。记者席骚动起来,不满的情绪在蔓延。
就在这时,坐在台上的李教授突然拿过了自己面前的麦克风。他的动作有些突兀,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老教授的脸色异常沉重眼神里充满了悲愤和一种科学家的良知。
“各位,\"李教授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作为事故调查组的科学顾问,有些话,我必须说!\"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我身上,带着深深的痛惜。
“技术复原的数据.……虽然最终被封存,但仅仅是我们专家团队初步接触到的冰山一角…...就已触目惊心!\"李教授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控诉的力量,“那不仅是失控的声波!那是...那是用活人进行的、惨无人道的神经摧毁实验的记录!是海洋生物在极端痛苦中疯狂挣扎的监控影像!是彻头彻尾的反人类、反自然的罪行!”
会场一片哗然!
闪光灯疯狂闪烁!
“Rays博士的疯狂,根源在于一种极致的傲慢!\"李教授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以及他所代表的那种力量,狂妄地认为人类可以凌驾于自然法则之上,可以像拆卸机器一样随意拆解、控制生命!把海洋,这个孕育了无数生命、我们赖以生存的摇篮,仅仅视为可以征服、可以榨取、可以改造成武器的试验场和矿藏!”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次灾难,这座用无数鲜血和生命堆砌的废墟,就是这种傲慢最直接、最血腥的代价!它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我们:人类,从来不是自然的主人!我们只是其中脆弱的一部分!我们拆的不是自然的墙,我们拆的,是支撑我们自身生存根基的承重墙!当墙塌了,最先被埋葬的,就是我们自己!”
李教授的话,如同洪钟,在寂静的会场里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
发布会结束后,我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蔚蓝方舟”海洋馆的遗址前。
曾经光鲜亮丽的蓝色玻璃幕墙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巨大的、被黑色防水布和脚手架勉强包裹起来的废墟骨架。警戒线依旧拉着,在风中微微晃动。空气里弥漫着尘埃、海水的咸腥和淡淡的、尚未散尽的消毒水味道。废墟前,不知是谁自发地放置了一束束洁白的菊花,在灰暗的背景中显得格外刺眼而肃穆。
我静静地站在警戒线外,隔着一段距离,望着那片巨大的、沉默的创伤。
海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吹拂着脸颊。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李教授那振聋发聩的声音,与父亲在海洋馆入口那句温和却充满智慧的话语,跨越了生死和时空,奇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人类,从来不是自然的主人,我们只是其中脆弱的一部分。\"
“总得去看看,那片我们其实从......未真正了解过的'邻居'。”
泪水无声地滑落。不是为了悲伤,而是为了某种迟来的、痛彻心扉的领悟。
我蹲下身,将手中那束洁白的菊花,轻轻地放在其他花束旁边。花瓣在风中微微颤抖。
抬起头,望向废墟之后那片灰蓝色的、辽阔的大海。
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海岸,发出永恒的低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