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枯骨峡后,路途变得更加艰难。地图上的标记点“风语坡”是片连绵的巨大沙丘,风在这里被挤压、扭曲,发出各种怪异的声响:有时像女人的哭泣,有时像战士的呐喊,有时又变成模糊不清的絮语,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灵魂在耳边诉说着古老的秘密。林晚和张浩精神高度紧张,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都会让他们如惊弓之鸟,担心又是“影子”的模仿。
张浩脚踝的青黑色痕迹没有消退,反而像活物般缓慢地向上蔓延,带来持续的冰冷和针刺般的疼痛。他走得很慢,全靠林晚搀扶。铜水壶里那点救命的液体已经耗尽,只剩下空壶和壶壁内侧那个神秘的眼睛漩涡刻痕。林晚不时摩挲着它,希望能再次感受到一丝温热或启示,但触手只有一片冰凉。
在烈日下跋涉了一天一夜,靠着顽强的意志和对“影子”的恐惧驱赶着疲惫,他们终于在地平线上看到了一片断壁残垣的轮廓。倒塌的土墙、半埋的梁柱、依稀可辨的街道痕迹,在无垠的黄沙中勾勒出一座死城的悲凉剪影--尼雅遗址。
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和沉重感扑-面而来。风穿过废墟,带起的呜咽声比“风语坡\"更加真切,仿佛整座城市都在哀叹它被黄沙掩埋的命运。
按照地图的指引,他们艰难地穿过倒塌的城门,走向遗址中心标记的红点。那里似乎曾是一个广场,中央有一个巨大的、被风沙侵蚀得面目全非的石台。
“就是这里了…”林晚声音干涩,环顾四周。除了风声,一片死寂。阿迪力在哪里?他引她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看那里!\"张浩突然指着石台后方一处半塌的墙壁。
墙壁的阴影下,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影!
“阿迪力!\"林晚心中一喜,就要冲过去。
“等等!\"张浩一把拉住她,眼神充满警惕,“小心!地图警告过!别相信'熟人’!”
林晚猛地刹住脚步。对啊!万一那又是“影子”模仿的呢?她紧张地观察着。那人影穿着和阿迪力一样的衣服,身形也相似,但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
“阿迪力?是你吗?\"林晚试探着喊道,声音在废墟中回荡。
人影似乎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当看清那张脸时,林晚和张浩都倒吸一口冷气!那确实是阿迪力的脸,但异常苍白憔悴,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眼神空洞得吓人,仿佛灵魂被抽走了大半。更诡异的是,他的身体似乎有些半透明,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定!
“林....晚...”\"阿迪力的声音嘶哑微弱,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你...终于来了...... ”
“阿迪力!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晚急切地问道,但不敢贸然上前。
阿迪力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转向林晚手中的铜水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悲伤,有释然,也有一丝...愧疚?
“水壶...你用了里面的“沙泉之泪…很好..它保护了你们...”
“沙泉之泪?那是什么?还有那些'影子’到底是什么?\"张浩忍不住追问,脚踝的冰冷刺痛时刻提醒着他那些东西的恐怖。
“影子..\"阿迪力苦笑,笑容牵扯着他干裂的嘴唇,显得格外凄凉“它们...是沙漠的怨念,是尼雅亡魂的执念,更是….被背叛者的不甘....它们模仿活人,汲取生气,最终...取代...\"
他喘息着,似乎说话都耗费了巨大的力气:“二十年前...有一支科考队..来到这里.贪婪蒙蔽了双眼....他们...触动了不该碰的东西带走了一块…'影之石'的核心碎片 ”
林晚和张浩的心猛地一沉!二十年前?科考队?
“那支队伍的向导...是我的父亲...阿迪力的眼中涌出泪水,却瞬间被沙漠的干燥蒸发,只留下两道浑浊的泪痕,“他警告过他们….但没人听...他们触怒了守护遗址的古老力量...沙暴降临....流沙吞噬了他们...只有一个人..带着那块碎片...逃了出来...”
“刘….刘老师?!\"林晚失声叫道,所有线索瞬间串联!刘老师异常的冰冷、对水壶的紧张、对沙漠传说的恐惧!
“是..她叫刘雅萍...”阿迪力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她为了活命..为了带走那块能带来财富和名誉的碎片...在流沙吞噬所有人时....她….她推开了我父亲.把他当成了垫脚石!”
真相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晚和张浩心上!原来二十年前,尼雅就吞噬过生命,而刘老师(刘雅萍)背负着贪婪与背叛的血债!
“那块碎片..是'影子’力量的源泉.也是诅咒的媒介…”阿迪力痛苦地闭上眼,“碎片离开了尼雅,诅咒也随之扩散..影子’开始在沙漠边缘出现...模仿、猎杀..汲取生气来维持自身存在..而携带碎片的人。身体会逐渐失去温度...如同活死人...最终..也会被'影子’同化。”
林晚想起了刘老师手腕那刺骨的冰冷!原来那不是中暑,而是诅咒!
“我父亲..还有那些队员..他们的灵魂被束缚在这里..被'影子'扭曲、利用...变成了猎杀后来者的工具…阿迪力的身体更加透明了,“我..我成年后一直在寻找真相….直到确认是刘雅萍..我接近你们学校校....策划了这次活动.…就是为了引她回来!回到这诅咒的源头!\"
“所以你故意在沙尘暴中。”林晚明白了,阿迪力并非真的被流沙吞噬!他是利用了某种沙漠的力量,将自己“传送\"到了尼雅!那流沙旋涡,就是通道!
“是...我用生命和灵魂作为献祭..暂时沟通了沙漠的意志..将自己送到这里...作为锚点..\"阿迪力的声音越来越弱,“我留下地图和水壶...'沙泉之泪'是尼雅圣泉最后的凝结...能暂时克制'影子’.但只有将那块碎片...归还到它原来的位置...才能平息沙漠的愤怒..终结诅咒..”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广场中心石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凹槽:“那里..就是碎片的位置...只有..归还它..才能解放所有被束缚的灵魂包括....我父亲..”
“可是碎片在刘老师那里!\"张浩急道。
“她.….一定会来.”阿迪力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诅咒的力量在尼雅最强….她体内的寒意会驱使她..本能地回到这里..寻求解脱....或者..彻底变成'影子’…”
话音刚落,一阵沙哑、疯狂的笑声突然从废墟入口处传来!
“哈哈哈...阿迪力!小崽子!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
刘雅萍!她形容枯稿,脸色青灰得如同僵尸,眼中燃烧着疯狂和绝望的火焰,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拳头大小、漆黑如墨、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阴影在翻滚流动的石头--影之石碎片!她身上的寒意即使隔着十几米远,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把碎片给我!\"她嘶吼着,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直扑石台!“只有彻底掌控它!我才能活下去!才能拥有无上的力量!”
阿迪力透明的身体剧烈波动,他拼尽全力喊道:“林晚!阻止她!如果碎片被强行放入核心位置,她会成为新的'影主’,诅咒将永远无法解除,整个沙漠边缘都将沦为'影子’的猎场!你们..所有人..都要死!”
刘雅萍的疯狂冲刺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她手中的影之石碎片散发着不祥的黑光,所过之处,地上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着向她汇聚,形成一层粘稠的黑色护盾。废墟间的风声瞬间变成了凄厉的鬼哭狼嚎,无数模糊扭曲的“影子”从断壁残垣中浮现出来,它们有的像人形,有的像野兽,无一例外都散发着和阿迪力身上相似的冰冷与怨毒气息--那是二十年前被困在此地的亡魂!
“拦住她!\"阿迪力透明的身影发出最后的嘶吼,他的身体波动得如同水中的倒影,仿佛随时会消散,“核心凹槽在石台正下方!不能让她放进去!”
林晚和张浩头皮发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心脏。面对一个疯狂的、被诅咒侵蚀的刘雅萍,还有无数虎视眈眈的“影子”,他们两人显得如此渺小无力!张浩脚踝的诅咒痕迹已经蔓延到小腿,冰冷和虚弱感让他站立都有些困难。
“怎么办?!\"张浩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林晚的目光死死锁定刘雅萍手中的碎片,又看向石台下那个不起眼的凹槽。阿迪力以生命为代价引他们来此,就是为了这一刻!归还碎片,终结诅咒!她想起了阿迪力父亲被推入流沙的惨剧,想起了那些被“影子”模仿、猎杀的无辜者,想起了阿迪力眼中深沉的恨意与最后那丝愧疚…还有地图上那句“林晚,来找我”背后沉重的托付。
一股莫名的勇气,混杂着对无辜者的同情和对终结这一切的渴望,压倒了恐惧。她猛地将手中的空铜水壶塞给张浩:“拿着!壶身的刻痕可能还有点用!\"
然后她像一支离弦的箭,迎着刘雅萍和汹涌的“影子”潮冲了过去!目标--那块碎片!
“找死!\"刘雅萍发出一声咆哮,操控着周围的阴影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黑色利爪,狠狠拍向林晚!同时,数道“影子”如同毒蛇般缠向她的脚踝。
林晚感觉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那些扑向她的“影子”,在靠近铜水壶曾经存在过的位置(林晚刚才站着的地方)时,突然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动作明显一滞!是水壶里残留的“沙泉之泪”的气息?还是壶壁刻痕的力量?这短暂的阻滞给了林晚一线生机!
她凭借着一股狠劲,猛地侧身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黑色利爪的致命一击,利爪拍在她刚才的位置,将坚硬的沙石地面都抓出几道深痕!但她的手臂还是被爪风扫到,火辣辣地疼。同时,几道“影子\"缠上了她的脚踝,熟悉的刺骨冰寒瞬间蔓延!
“啊!\"林晚痛呼一声,动作一滞。
\"晚晚!\"张浩目眦欲裂,看到林晚遇险,求生的本能和对同伴的关切压倒了对“影子”的恐惧。他忘记了脚踝的剧痛,怒吼一声,举起那个空铜水壶,狠狠砸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扑向林晚的“影子”!
“砰!”铜壶砸在阴影上,发出一声闷响。壶壁上那个眼睛旋涡的刻痕骤然爆发出微弱的、却无比纯粹的金色光芒!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点烛火!
“吱--!”被砸中的“影子”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瞬间溃散成烟雾!周围的其他“影子”也如同被强光照射,发出一片混乱的嘶鸣,动作变得迟滞、混乱,甚至开始互相撕咬!那点金光仿佛对它们有着致命的克制和净化作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疯狂冲刺的刘雅萍也愣住了,她体内的诅咒力量似乎也被那金光引动,剧烈翻腾起来,让她痛苦地弯下了腰,手中的影之石碎片黑光闪烁不定。
机会!
林晚强忍着脚踝的冰冻剧痛,趁着“影子”混乱和刘雅萍僵直的瞬间,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扑向刘雅萍,目标直指她手中的碎片!
“滚开!我的!这是我的力量!”
刘雅萍反应过来,歇斯底里地挥舞着手臂,另一只手死死攥紧碎片。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在冰冷的沙地上翻滚。刘雅萍的力量大得惊人,指甲在林晚身上划出血痕,眼中是彻底的疯狂。林晚则咬紧牙关,不顾一切地去掰她握着碎片的手指。
“放手!这是诅咒!它害死了那么多人!包括阿迪力的父亲!\"林晚嘶喊着,试图唤醒对方一丝人性。
“不!它能让我活下去!变得强大!谁也不能夺走!”刘雅萍的眼中只有对力量和生存的病态渴望,诅咒已经完全扭曲了她的心智。
就在僵持不下时,阿迪力那几乎透明的身影,如同燃烧最后生命的流星,猛地扑向了扭打中的两人!他没有实体,无法触碰,但他的灵魂化作一股强大的意念,带着二十年的悲愤、对父亲的思念和对终结这一切的执念,狠狠冲击在刘雅萍紧握碎片的手臂上!
“啊--!\"刘雅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灵魂被撕裂!紧握碎片的手指在那一瞬间不由自主地松开!
碎片脱手飞出!
林晚眼疾手快,不顾一切地向前一扑,在碎片落地之前,将它牢牢抓在手中!入手一片刺骨的冰寒,仿佛握着一块万年寒冰,无数怨毒的嘶吼和冰冷的触感瞬间涌入脑海,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碎片内部的阴影疯狂翻滚,试图侵蚀她的意志!
“放….回去…”阿迪力微弱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他的身影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林晚咬破舌尖,剧痛让她清醒!她攥紧这块带来无尽灾祸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石台下那个凹槽扑去!
“不--!”刘雅萍发出绝望的哀嚎,挣扎着想爬起来阻止。
张浩也拼尽全力,将散发着微弱金光的铜水壶对准那些试图扑向林晚的“影子”,延缓它们的步伐。
一步!两步!林晚感觉手中的碎片越来越重,越来越冷,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冻结!无数亡魂的哭嚎和诅咒在她耳边炸响!她看到了阿迪力父亲坠入流沙时那绝望的眼神,看到了二十年来被“影子”吞噬的无数无辜者扭曲的面孔….还有阿迪力那即将消散的、充满希冀的透明身影。
\"结束吧!\"她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将那块漆黑如墨、翻腾着阴影的影之石碎片,狠狠地、准确地按进了石台下那个古老的凹槽之中!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某种锁扣合拢的声音响彻整个尼雅废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紧接着--
嗡--!
以石台为中心,一道无形的、纯净的白色光环瞬间扩散开来,如同水波般扫过整个废墟!光环所过之处,那些狰狞咆哮的“影子”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发出“滋滋”的消融声,瞬间化作缕缕青烟,烟中隐约可见一张张或痛苦、或释然、或平和的人脸,最终消散在空气中!其中一张坚毅的、带着解脱笑容的中年男子面容,朝着阿迪力即将消散的身影,微微点了点头,彻底消散。
“父亲...”阿迪力透明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他的身影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化作点点星光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刘雅萍在光环扫过她身体的瞬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嚎!她身上那层如同活物的黑色阴影剧烈地沸腾、剥离!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但眼神中的疯狂褪去后只剩下无尽的空洞、悔恨和苍老。她体内的诅咒被强行剥离了,但二十年来被诅咒侵蚀的生命力也几乎耗尽。
她瘫软在地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怔怔地看着自己恢复了些许温度却布满皱纹的手,两行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
那恐怖的冰冷感消失了,萦绕在废墟中令人窒息的怨念和低语也彻底消散。风依旧在吹,卷起细小的沙尘,但声音变得平和而纯粹,仿佛在为逝去的亡魂送行又像是在安抚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阳光毫无阻碍地洒在断壁残垣上,给古老的尼雅披上了一层、温暖而宁静的金纱。
林晚瘫坐在凹槽边,手中的冰冷感已经消失,那块影之石碎片静静地嵌在凹槽里,颜色变得灰暗、死寂,仿佛只是一块普通的顽石。凹槽周围亮起了一圈微弱而稳定的白色光纹,如同一个温柔的封印。
张浩拖着剧痛冰冷但不再蔓延的腿,踉跄着走到林晚身边,两人相顾无言,只有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眼中无法平息的震撼。
许久,林晚看着阿迪力消失的地方,又看看失魂落魄、仿佛瞬间老了二十岁的刘雅萍,声音沙哑而低沉:
\"阿迪力用自己引我们到此,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救赎。救赎他父亲和那些被困的灵魂,也救赎被贪婪和诅咒吞噬的人心。\"
她看向张浩,看向这片在阳光下重归平静却依旧苍凉的沙漠废墟:
“有些东西,本就不该被惊扰,不该被占有。自然的法则,亡者的安宁,人心的底线...一旦越过,付出的代价,往往远超想象。贪婪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最终吞噬的,往往是自己。”
她站起身,走到石台边,对着阿迪力消失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我们走吧,带刘老师...回家。”
风卷起沙粒,轻轻拂过尼雅古老的石台,仿佛一声悠长的叹息最终归于永恒的寂静。沙漠的法则依旧森严,但诅咒已然平息,只留下一个关于贪婪、救赎与敬畏的警示,在黄沙之下,在人心之中,缓缓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