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眼前的迷雾被拨开了一些,殷寿心中略感无奈。
关于地府插手文曲星君神位之事,
他并不知情。
只能在心中叹息:
“我大商即将倾覆……后土娘娘为何不出手相助?”
祭坛上,灵巫仍在起舞。
她的身形逐渐放缓,
动作越来越简洁古朴,竟透出一种接近天地本源的奇异美感。
祭坛四周的气氛开始凝重。
灵巫的动作越来越慢,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自虚空降临,压制着她,拖慢她的节奏。
殷寿眼力极佳,此刻能清楚看到她脸上浮现的痛苦神情。
他不由得微微皱眉。
他认出了眼前的灵巫,正是老丞相商容的——
商青君。
也就是此前比干与商容玩笑时,提到要许配给殷寿为妃的那位女子。
当时,商容婉拒了。
殷寿后来听说此事,并未放在心上。
“封神中有名有姓的美女数不胜数,难道还少你一个?”
可此刻看清商青君的模样后,
殷寿心头猛然一动。
——之前话说得太绝对了!
商青君的容貌极美,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清冷。
尤其此时,她周身萦绕着独特的气息,
脸上的痛苦深重,眼神却异常平静,瘦弱的身躯中似乎蕴藏着强大的力量。
那双平静的眼睛,深深吸引了殷寿。
“我不是贪恋美色,只是欣赏她这份气质……”
可惜的是,
殷寿从记忆中得知,灵巫以脆弱的身体承载过强的灵魂之力,
两人之间的矛盾,从未有人能够长久生存,最终都早早地结束了生命。
正当殷寿内心感慨之时,
祭祀现场的狂热气氛似乎瞬间达到高潮,又突然变得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四周一片寂静,
天地仿佛也停止了运转。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殷寿身上。
作为大商的领袖,他才是这场祭祀的真正焦点。
此时,商青君也停止了动作,摆出一个不自然的姿势,像雕塑一样静止不动。
按照心中默记的祭祀程序,
殷寿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
在众人的注视和一片寂静中,他一步步走下高台,
走向商青君所在的祭坛。
每走一步,周围的百姓便纷纷跪下,低头致敬。
随着他的前进,整个祭祀场地中,
跪拜的动作如同波纹一般扩散开来。
当殷寿终于走到祭坛前,
所有人都已跪倒在地,眼前只剩下他和商青君两人。
按照常理,此时他应该捧起苏护的头颅,向祭坛上的众神位行礼,
将这场祭祀中最珍贵的祭品,献给祖先和诸神。
祭坛上除了后土娘娘,
还供奉着大商信仰的众多神灵,以及历代先王的牌位。
其他暂且不提。
**仅是这庙堂中供奉的商朝先王们,就足以让殷寿行礼——儿子跪父亲,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
但此刻的殷寿却毫无跪拜之意。
“我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帝幸,何必去跪这些商朝的先王?”
“至于这些神灵……”
“封神大战时你们袖手旁观,现在凭什么要我跪拜?”
殷寿并非真正的商朝人,对祭祀本就不够虔诚。
在他所处的时代,信仰衰微,末法盛行。
即使有人烧香拜佛,也总是带着明确的目的。
说得难听些,叫功利;说得好听些,叫务实。
如果知道神明对所求之事毫无帮助,谁还会费心去跪拜?——那岂不是荒唐?
而在殷寿所知的封神轨迹中,从未见过这些先祖神灵现身拯救商朝的命运。
唯一争斗不断的,只有三教门人。
那么多百姓受苦受难,也没有见到这些神灵显灵。
殷寿真心觉得,与其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不如守住最后的尊严:“我是人皇……你们配得上我的跪拜吗?”
想到这里,他直接伸手抓住苏护的头发,轻轻一提,把头颅放在祭坛上,随即开始大声朗读比干准备的祭文。
“哗——”
台下人群一阵*动。
众人惊愕地看着殷寿,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比干虽然已经归顺,却也不禁皱眉,心中暗叹:“大王对祭祀如此不敬……国家大事,关乎战事与祭祀,大王这样行事,恐怕会授人以柄。”
正如传言,后来推翻商朝的姬发,在向天下宣布帝幸的罪行时,首条便是此事——因帝幸忽视祭祀,触怒了祖先神灵,天意让姬发继承了人镞的正统。
然而,这些都不过是借口。
姬发难道没有想过?
他夺走的,是大商的江山,断绝的是他人的血脉,那些大商的祖先又怎会承认他?
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师出有名、赢得人心罢了!
在人群中,**仍有人暗中行动。
没有人敢在此刻公然反对——苏护的下场还历历在目。
但众人心中的不满却在悄然积聚。
殷寿对此毫不在意。
他依旧泰然自若,一字一句地诵读祷文。
“我只有二十八年时间,何必在乎你们是否真心?”
就在这时——
一直如雕像般静止、姿态怪异的商青君突然动了!
她的眼珠缓缓转动,
目光转向殷寿的方向。
随着眼珠的转动,她的身体其他部位也如冰雪融化般逐渐恢复活力,
仿佛一座石像正在重新获得生命。
同时,
一股冰冷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她的眼睛变得清晰,瞳孔中似乎有某种无形之物不断涌出。
殷寿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他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凭借人皇紫箓赋予的敏锐直觉,他知道:
眼前的人,已非商青君。
“难道是哪位先祖神灵不满,借她的身体降临?”
殷寿心中虽有疑问,却无一丝恐惧。
即便是先王帝乙亲临,他也不惧!
——我有王朝气运庇护!
就算你来了,又能奈我何?
难道还敢对我动手?
他立刻冷声质问眼前的“商青君”:
“你究竟是谁?”
“装神弄鬼,竟敢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寡人面前……”
话音未落,
只见对方轻轻一抬手,一道无形的结界瞬间展开,将祭坛前后的众人隔开。
在文武百官和诸侯眼中,
殷寿依旧平静地诵读祷文。
而殷寿却看到眼前的“商青君”神色微变,嘴角露出一丝讥讽:
“殷寿,你竟敢在祭祀时对我无礼……”
“就不怕我降下惩罚吗?”
殷寿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心中迅速推测着附身之人的身份。
无论她是谁,
面对这种威胁,殷寿却突然笑了:
“我不信!”
“你若有胆量,就试一次……”
“商青君”闻言,怔了一下。
她的眉梢轻蹙,目光更添冷意。
正如殷寿所言,她确实不能对他动手——气运护体并非空话。
因此,她选择利用商青君的身体,在殷寿面前显现。
此刻显现的,正是玄冥祖巫。
上次她与地府中的平心娘娘联手,阻止元始天尊夺取文曲星君的神位后,两人便返回地府。
对于被平心娘娘称为“变数”的殷寿,
玄冥一直特别关注。
她静静地注视着朝歌发生的一切。
——你既然能册封文曲星君,难道不应该趁势而上,奋发图强?
但殷寿依旧如常,整日沉溺于酒色之中,深居宫中,与王后、妃嫔嬉戏。
玄冥祖巫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冲出地府,抓住殷寿狠狠抽他几个耳光。
——你应该振作起来!
玄冥祖巫怒气冲冲地闯入六道轮回殿。
以她的脾气,实在看不过殷寿这样颓废的样子。
“平心娘娘,您已经破例为这殷寿出手,谁知他竟如此无用,简直扶不起来……”
平心娘娘神色平和,轻声说道:
“玄冥,我们该做的已经做了。
现在封神榜少了文曲星君的位置,变数已经出现。”
“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你又何必这么急?”
玄冥祖巫却难以平静,满脸焦虑,在六道轮回殿中来回踱步。
“就殷寿这个样子,就算有变数又如何?”
“等到封神大局已定,兄弟们失去祭祀,就永远回不来了!”
平心娘娘见状,轻轻摇头。
她坐镇六道轮回殿,收留巫镞残部,又因轮回之故庇护大商历代先王,
以此换取人镞对陨落祖巫的祭祀。
之前突然出手,也是因为平心娘娘察觉天数有变,趁机迅速行动。
但这并不意味着地府可以随意干预人间事务。
如今天道兴盛,天道之力不断渗透。
她还需要分出大量心神去对抗天道。
就像两人下棋,你可以趁对方不备,悄悄布下一个暗子。
但你能每一步都扰乱棋局吗?
那岂不是坏了规矩?
一旦规矩乱了,对方可能直接掀翻棋盘。
想到这里,平心娘娘再次安抚玄冥祖巫,说道:
“你暂且冷静一下,再看看情况……”
“如果贸然出手,把巫镞最后一点根基都耗尽,那就真的毫无希望了!”
听平心娘娘这么说,
玄冥祖巫只能压抑住内心日益增长的焦虑。
几天后,
玄冥祖巫再次闯入六道轮回殿,面露诧异之色,向平心娘娘询问:
“殷寿究竟做了何事?
竟使闻仲晋升至大罗金仙之境,气概焕然一新!”
玄冥祖巫虽不谙其详,但见大商国运波动后复归宁静,亦对此感到惊异。
平心娘娘这才微微一笑,道:
“人皇不仅握有封神之权,亦能赐福与守护国运…
或许是殷寿有所觉悟,从而转变了闻仲的命运。”
玄冥祖巫依旧半信半疑。
若殷寿真的完全觉醒了人皇之力,又怎会荒废朝政?
在人镞历史中,哪位真正觉醒人皇之力的君主不是勤勉于政、奋发图强?
“哼…平心娘娘你有所不知,殷寿又要下旨选妃了!”
此次,玄冥祖巫决意亲自去见殷寿,当面探明究竟。
见平心娘娘面露忧虑,玄冥祖巫断然道:
“放心,我不会干预,也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我已有打算,
趁大商举行桑林之祭时附身前往…朝歌本是王朝气运汇聚之地,加之现今劫气四溢,祭祀时的香火屏障,应无人察觉。”
此刻玄冥祖巫附身于商青君,听殷寿之言,本就对其怠惰之人心存不满,此刻更是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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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急躁的性情!
玄冥祖巫向来是稍有不顺便直接动手的性子。
此刻便想与殷寿“深入交流”,让他知晓何为敬畏!
但“商青君”的白皙拳头紧握又放松,反复多次。
最终,玄冥祖巫只冷冷地道:
“你倒是颇为狂妄!”
殷寿嘴角微扬,回首望向身后,只见一道淡淡的光幕将朝臣与祭台隔开。
他心念一动,回过头含笑道:
“我乃当今人皇,肩负亿万人镞的因果与愿力,哪位神明敢受我一拜?”
既然决定坚持到底,姿态更要从容不迫!
殷寿并非自大,而是无所畏惧。
反正封神将至,
何必惧你?
待我进入封神榜,你我便不再同道。
纵使你是地府先祖之神,也管不到我头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