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他几乎想要追上去——任由那人回朝歌在众臣面前挑拨离间?
但苏护最终没有动。
只是静静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心中思绪万千。
片刻后,一直站在一旁的苏全忠忍不住开口。
他是苏护之子,妲己之兄。
最初听闻诏书时满心欢喜,转眼却陷入冰窟。
见使者已经离开,苏全忠急切地问道:
“父亲,妹妹什么时候和姬邑有了婚约?”
“大王纳妹为妃,对苏家、对冀州都是天大的荣耀,父亲为何……”
话到一半,他停了下来,满脸疑惑。
在大商,女子还有比成为王妃更好的归宿吗?
更何况当今帝幸声望正盛。
最近传到冀州的纸张、美酒等物,更是让全州惊叹不已。
苏护冷冷地瞪了儿子一眼: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
我和西伯侯的决定,还需要向你解释?”
苏全忠连忙拱手称不敢。
苏护又说:
“此事不仅关乎信义,我另有深意。”
“不让你妹妹入宫,才是真正为冀州着想!”
苏护神色凝重,显然心里另有打算,知道一些苏全忠所不知的事。
比如“凤鸣西岐、西周伐商”的预言……
苏护原本就与西伯侯姬昌交好,对他的人品和贤名十分敬佩。
后来偶然得知这些预言,便与西岐来往更加密切。
最近,他正与姬昌商议,将苏妲己许配给姬邑。
姬邑就是姬昌的长子,后世称为伯邑考。
不过此时人们仍叫他姬邑。
大商时期的命名方式,和后世有很大不同。
“伯”是兄弟中的长子,“邑”是他的名字,“考”则是对已故长辈的尊称。
这种称呼方式,至今仍能在墓碑上见到,例如“先考某某之墓”。
若有人当面称姬邑为“伯邑考”,恐怕会引起不满。
再来说说苏护的考虑。
先是帝幸不重视祭祀,接着北海诸侯叛乱。
看似小事,实则影响深远。
在《封神》记载中,姬发攻入朝歌后列出的帝幸罪状,第一条便是荒废祭祀。
再加上西伯侯姬昌的名声远播,以及苏护从他人那里听到的传言,
他越来越相信西岐将兴。
是投靠一个有潜力的势力,还是跟随逐渐衰落的大商?
答案显而易见。
至于帝幸最近突然提升的声望,
在他看来,不过是短暂的繁华,难以持久。
这时苏全忠又问:
“父亲,不久后就是天下诸侯朝觐的日子。
今天您已经拒绝了大王,我们还去朝歌吗?”
苏护一时也感到为难。
如果不去,几乎等于公开表明反意。
帝幸便可名正言顺地号令天下诸侯出兵讨伐。
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但若不去呢?
岂不是自投罗网,凶多吉少?
苏护稍作思索,忽然说道:
“你立刻派人快马赶往西岐……请西伯侯为我占一卦!”
西伯侯姬昌精通占卜之术,
这也是苏护信服他的原因之一。
占卜是与天地、祖先神灵沟通的方式。
原本只有殷寿才拥有的权柄与能力,如今西伯侯也精通此道……这其中的意味是否太过明显?
苏全忠听后一惊,随即急忙点头答应。
“父亲,此事关系重大……不如由我亲自去一趟西岐!”
苏护点头:
“也好……”
几天后,
苏护在冀州接到姬昌的卜卦消息:
“苏伯候此行无生命危险,虽会经历战乱,但最终能够平息……”
“而且我儿子和您的女儿早有婚约,大王的诏书是后来的事……如果大王因此责怪,我愿意和苏伯候共同承担!”
听到苏全忠带回西伯侯的话,苏护心中的忧虑终于消散。
他整个人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西伯侯说得没错!”
“我冀州是天下的重要地方,影响巨大!”
“大王真的会因为我不愿违背婚约,就取我性命吗?如果是这样,他如何面对天下人的议论?”
苏全忠虽然觉得此事仍有疑虑,
但西伯侯姬昌一向以智慧和德行着称,既然他都说没问题,自己还能说什么?
苏全忠微微低头,轻声问道:
“父亲,那妹妹那边……”
苏护脸上露出慈爱之情。
他对儿子一向严格,对女儿却特别宠爱!
但婚姻大事终究要父母做主,姬邑已是最佳人选。
“这件事不用告诉妹妹,只告诉她和西岐的婚事已定,让她安心准备嫁妆、学习女红就可以了!”
“你尽快整理行装,到时候跟我……”
苏护话说到一半,又改口道:
“算了,你留在冀州,我独自去朝歌!”
传令使者回到朝歌,
将好消息和坏消息一起带回给负责此事的费仲!
好消息是邓九公将亲自护送邓婵玉去朝歌。
坏消息是苏护以女儿已有婚约为由,拒绝遵旨!
得知消息的费仲心中不安,不敢立刻见殷寿汇报,转而拦住前往冀州的使者追问:
“你确定苏护的女儿真有婚约?”
使者本就不满,便夸大其词地报告:
“大人,我当时就向苏护索要婚书,他却说是口头约定!”
“还说他和西伯侯有承诺,比婚书更可靠……”
接着又详细讲述了自己探听的情况。
“我在事情前后都去冀州打听了,根本没有这门婚事……倒是我离开冀州时,看见苏全忠出城往西岐方向去了。”
“我派人暗中监视,几天后苏全忠回来了。”
“这时两人的婚约消息才开始传开……”
费仲听后,立刻皱起眉头。
这不是很明显吗?
大王的旨意在前,婚约在后!
他心中不禁疑惑:
“苏护到底想做什么?”
带着这份疑问,费仲如实向殷寿汇报了此事。
令费仲意外的是。
殷寿竟然没有一丝怒意,反而轻声笑了起来。
如果苏护这么容易就答应,那他还怎么反叛大商?
殷寿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他好奇的是接下来的发展。
邓婵玉的到来让殷寿心情愉悦。
前世,他对邓婵玉的遭遇感到愤慨。
她既美丽又勇猛,为何要被迫嫁给土行孙?
这真是令人痛心。
“让我来救你吧!”
殷寿已经开始期待邓婵玉的到来。
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封神的大局,但他仍想尽力挽救那些命运多舛的女子。
比如邓婵玉和姜王后等人,尽可能不让她们重演悲剧。
随后,殷寿对紧张的费仲微笑着说:
“邓将军真是忠心!”
“费大夫,寡人再给你一个任务……在朝歌城中选个好地方,尽快为邓将军建一座府邸。”
“至于苏护……”
“等他进京后,亲自向寡人解释!”
殷寿的话听起来轻松,但费仲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不敢耽搁,立刻向大王鞠躬领命:
“遵命,微臣一定在邓将军到达朝歌前完成!”
殷寿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快,诸侯觐见的日子到了。
各路诸侯在护卫的陪同下,带着献给帝幸的宝物、奇珍异品,纷纷进入朝歌城。
整个城市人潮汹涌,热闹非凡。
这段时间,费仲、尤浑两家门前异常热闹,送礼的人络绎不绝。
商容、比干等人虽然手握重权,
但他们为人正直,不喜欢交际,即使想送礼也未必能送进去。
他们行事非常谨慎。
拥有如此权力,若再与诸侯走得太近,会有什么后果?
而费仲、尤浑则不同。
虽然权势不如他们,但他们是常伴大王左右的近臣,能在大王面前说话。
诸侯自然想请他们帮忙说几句好话。
两人收礼收到手软,整天笑容满面。
也有大臣向殷寿进言,
指责费仲、尤浑仗着宠信,在朝中大肆敛财。
谁给的钱多,就在大王面前推荐谁。
但殷寿并不在意这些。
“我需要的是他能办事……贪不贪,有什么要紧?”
你看那费仲,无论殷寿交给他什么任务,即使再难,他也会先答应下来,遇到困难自己想办法解决。
他原本是谏议大夫,对营造一窍不通,但接到殷寿的命令时却毫不犹豫。
这样的臣子,殷寿怎能不喜欢?
这天,邓九公护送邓婵玉来到朝歌城外。
放眼望去,朝歌城雄伟热闹,他心中感慨万千。
他镇守三山关,不像诸侯可以定期入朝觐见。
自别后,岁月流转,已难计数。
此刻,一行人迎面而来。
费仲、尤浑领着队伍,远远便向邓九公致意。
两人面带笑容,高声道:
“邓老将军,终于等到你们了!”
“大王得知你们今日入城,特命我们在此恭候。”
邓九公立刻下马还礼。
“劳烦两位大人!”
两人连声谦让,费仲接着说:
“邓老将军,请随我来,大王已在城中备好府邸,先去安顿休息……”
邓九公微微颔首,向身后的队伍示意。
两队人马合流,缓缓入城。
至殷寿命建的府邸前,朱门华美,金匾高悬,“邓府”二字光彩夺目。
邓九公心中一暖,向王宫方向拱手:
“老臣谢大王恩宠!”
他未曾料到,大王竟如此礼遇。
看来,大王日后也必善待婵玉!
心中的忧虑顿时减轻。
邓九公虽性格刚毅,但多年掌管三山关,非迂腐之人。
随即命人取出新奇玩物和珍稀宝物赠予费仲、尤浑。
两人几番推辞后收下,对邓九公的态度更加热情。
邓九公趁机询问:
“二位大人,不知大王何时召见?”
费仲笑答:
“老将军莫急,现正是诸侯朝觐之时,大王政务繁忙。”
“故特命我们先行迎接,稍后我会进宫禀报……若大王有暇,自会下旨召见。”
邓九公只得按捺心情,点头应允。
待费仲、尤浑离去后,众人进入邓府,邓婵玉这才从车中走出。
她长舒一口气,似是久闷初释。
环视新府,邓婵玉眼中光芒闪烁,轻声自语:
“这位大王倒是慷慨……”
随即快步至父亲面前:
“父亲,再讲讲大王是个怎样的人,让我心里有个底。”
邓九公闻言微怔。
见女儿眼中流露出的期待,不禁一笑。
当初接到帝幸诏书时,邓婵玉不愿入朝歌,终是王命难违。
谁知一路听父亲讲述帝幸往事,她的抵触渐消,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君主生出几分好奇。
邓九公暗叹:
“少女情怀,总是诗!”
这丫头虽在军营中炼就刚强,终究还是情窦初开之年。
然而邓九公并未即刻等到殷寿的召见。
正值诸侯朝见大商之际,连一向疏于政务的殷寿,也不得不装模作样地接受各路诸侯的朝拜。
第二天早晨,殷寿再次召集早朝。
朝臣和诸侯行礼后,费仲和尤浑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上前报告:
“启奏陛下,臣有紧急事务要报告!”
“臣要控告冀州侯苏护不尊君王、背叛君主……”
苏护之前的坚决拒绝让费仲和尤浑丢尽了面子,他们未能完成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