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将马尔福庄园浸泡在一片死寂的华美之中。
书房里魔法灯的光芒冰冷映着卢修斯·马尔福毫无表情的脸。
他坐在巨大的黑檀木书桌后,十指交叉,目光沉静地落在面前的德拉科身上。
他不说话,那股无形的压力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
“父亲。”
德拉科的喉结滚动,率先打破了沉默。
“把今天的事从头到尾每一个细节。”卢修斯的声音平缓得没有一丝波澜,“告诉我。”
德拉科的心脏骤然收紧。
他清楚父亲想听的只有艾德里安·沙菲克。
德拉科用一种近乎机械的、不带任何个人情感的语调,复述了事件的全部经过。
他描述了司空明的结界,金斯莱的癫狂,以及最后艾德里安的出手。
当他提及艾德里安并指如剑,弹出一道清澈符文的瞬间,卢修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前倾。
“那道符文的效果。”卢修斯开口,
“清醒。”德拉科的声音有些发干,“它能让人清醒。无论是金斯莱,还是……您。”
最后一个单词落地,书房的温度骤变。
“清醒?”卢修斯咀嚼着这个词,冰冷的灰蓝色眼眸中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好奇,“破除讹兽的蛊惑?”
“是。”德拉科硬着头皮。
“能对抗黑魔法吗?”
“……不知道。”
“可以复制吗?”
“不知道。”
“能为马尔福所用吗?”
卢修斯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核心的问题。
“父亲,”德拉科的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艾德里安他……”
“他是一个沙菲克。”卢修斯冷酷地截断了他的话,语气不容任何辩驳,“他母亲来自东方,这赋予了他特殊的价值。”
“我想,不用我教你。”
卢修斯站起身,缓步踱到德拉科面前。
他伸出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德拉科微皱的衣领,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染了灰的珍宝。
“德拉科,你是我的儿子,马尔福家族唯一的继承人。”
“你要学会利用一切资源,维护家族的荣耀。”
他的手掌停在德拉科的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加深你和他的联系。”
卢修斯的声音压得极低,贴着他的耳廓,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让他明白,谁才是他真正的依靠。”
“让他知道,只有马尔福,能给予他想要的一切。”
“不惜一切代价。”
卢修斯收回手,转身走回书桌后,重新落座。
“确保他的忠诚。”
最后四个字,是四枚冰冷的棺材钉,死死钉入了德拉科的心脏。
他无法反驳。
“是,父亲。”
德拉科躬身行礼,随即转身,近乎逃离般地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书房。
***
德拉科几乎是撞开自己的房门。
他背靠着门板,胸膛剧烈起伏,胃里翻江倒海。
羞耻。
愤怒。
还有一种让他浑身发冷的,无力的恐惧。
父亲看艾德里安的眼神,与他看那只讹兽的眼神,并无本质区别。
都是一件可以被占有、被利用的“东西”。
德拉科烦躁地抓乱了铂金色的头发,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尚有余温的玉简。
司空明留下的东西。
他将魔力缓缓注入。
玉简散发出柔和微光,一道道水墨般的信息流,在他眼前轰然展开。
视野瞬间被一片深邃的汪洋吞没。
一个上半身是俊美男子、下半身是巨大鱼尾的生物在海中遨游,他张口吟唱,画面中无数人类便面露痴迷,被无形的力量卷入海底,溺毙于最甜美的幻梦中。
【鲛人。居南海,泣泪成珠。歌声惑心,引人沉溺幻象,至死方休。若激怒,可掀滔天巨浪,覆灭城邦。】
德拉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东西……比讹兽危险百倍。
画面陡然切换。
灼灼桃花林深处,一个美到超越性别与物种的生灵缓缓走来,身后九条毛茸茸的狐尾舒展摇曳。
【九尾青丘狐。善幻术,颠倒乾坤。其‘爱’,比讹兽致命万倍,能令神明沉沦,在极致欢愉中被榨干最后一丝生命力。】
德拉科头皮炸开一阵麻意。
榨干生命力?
这些到底是什么怪物!
他强迫自己看下去。
最后一个画面浮现时,整个房间的光线都黯淡下来。
一座巍峨到不见顶端的山脉,一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巨龙盘踞其上。
它闭眼,世界陷入永夜。
它睁眼,天地重归白昼。
它一吸气,便是凛冽寒冬。
它一呼气,便是炎炎酷暑。
【烛龙。人面龙身,衔烛照幽。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眠不休,身长千里。】
德拉科一阵天旋地转。
掌控昼夜,改变四季……
这已彻底碾碎了他对“魔法生物”的认知。
这不是生物。
这是神。
司空明那句“讹兽只是其中最弱小,也最无害的一员”,原来没有半点夸张。
这些东西,任何一个逃出来,都足以在西方魔法界掀起一场灭世浩劫。
而他的父亲,竟然还在盘算着如何利用艾德里安去巩固那可笑的家族地位?
一阵尖锐的头痛猛烈袭来。
德拉科攥紧了玉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
前所未有的烦躁与无力感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
一个清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看到了。”
德拉科浑身一僵,猛地站起,魔杖已在手中,警惕地扫视空无一人的房间。
“谁!”
“这些神兽,它们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
是艾德里安。
德拉科瞬间反应过来,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沙菲克!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他在心中怒吼。
那清冷的声音并未消失,反而像一捧凛冽的雪山清泉,浇在他混乱的思绪上。
“我感觉到了你的情绪。”艾德里安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很混乱。”
德拉科的怒火瞬间卡壳。
他脱力地坐回椅中,气急败坏,那股尖锐的头痛却真的平缓了许多。
“师伯的话,我回去想了很久。”艾德里安继续说。
“末法时代,灵气衰竭,‘山河社稷图’正在崩塌。”
“这不只是东方的问题。”
艾德里安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超越他年龄的冷静与笃定。
“灵气,或者说,你们所谓的‘古代魔力’,是整个世界魔法的根基。东方的灵气在衰竭,西方的古代魔力,同样在变得稀薄。”
“这是一个席卷整个魔法世界的,不可逆转的趋势。”
德拉科怔住了。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所以,必须找到应对的方法。”艾德里安的声音在脑海中清晰地回响。
“开学后,我会去图书馆,查阅所有关于古代魔文和魔法阵的资料。”
“我需要你的帮助。”
艾德里安停顿了一下。
“融合东西方的力量,或许是唯一的出路。”
德拉科没有回答。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被黑暗吞噬的、一望无际的庄园。
这个暑假,已然彻底脱轨。
而即将到来的三年级,也注定不会再有片刻安宁。
他的身后,那块玉简静躺在桌上,散发着微弱而古老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