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她们将一个懵懂幼童夸得天花乱坠,连“气度”、“中状元”都信手拈来,玉娘心下不由莞尔。
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声音温婉如初:“夫人过奖了,孩子尚幼,懵懂无知,实在当不得如此盛赞。多谢各位夫人抬爱便是。”
不远处,正与几位乡绅老爷互相敬茶寒暄的赵惊弦,目光看似随意,实则一直留意着玉娘这边的动静。、
见她在一众夫人热情的包围中应对自如,唇角微扬,放下心来,继续与身旁的人谈笑风生。
而赵母显然不太习惯这些过于客套的寒暄场面,她正和赵大伯娘还有几位村里的老姐妹围坐一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这几年在府城生活的见闻趣事。
赵攸也和几位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笑声清脆。
虎子早已融入帮忙的人群中,他与村里的年轻小伙们混在一处,吆喝着搬桌抬凳,动作麻利。
闲下来时便勾肩搭背,大声谈笑。
中途,赵惊弦离席解手。
当他出来时,若有人细心留意,会发现他眉宇暗沉,脸色微凝。
当他转回身面对满座宾客时,那惯常的温和笑容又立刻回到了脸上。
只是若细看,眼底深处还残留未散的愠怒。
很快,丰盛的酒菜流水般端上了各桌。
赵惊弦作为今日当之无愧的主角,与赵大伯、村长、族长、里正,以及几位在临丹县颇有分量的乡绅、地主、官吏同坐主桌。
玉娘则带着赵攸、小鲤和团团,与方才那些热情攀谈的夫人们共坐一桌。
村里的流水席自然比不上府城虞家的讲究,没有丫鬟小厮布菜侍奉也无人觉得奇怪,大家都是自己动手。
席面足足摆了数十桌,从赵大伯家的院子一直延伸出去,几乎摆满了门前的空地,甚至延伸到了村头开阔处。
全村男女老少,能来的都来了。
赵家在附近沾亲带故的亲戚们,也闻讯早早赶来道贺。
放眼望去,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一些席面上甚至挤挤挨挨坐了十几个人,大家也不以为意,反而更添了几分热闹亲近的气氛。
整个木桃村都沉浸在这场为赵惊弦接风洗尘的盛大欢宴之中。
宴席上,敬酒之人络绎不绝,赵惊弦免不得喝几杯。
赵大伯不动声色地朝邻桌几个儿子使了个眼色。
赵家几位堂兄心领神会,立刻起身,迎向朝赵惊弦敬酒的人,主动替他挡下了酒水攻势。
这场热闹的流水席,从酉时一直持续到戌时末,宾客才带着酒意陆续离场,整整吃了将近一个时辰。
不少人已是脚步虚浮,赵家的几位堂兄堂嫂在门口送客时,都不忘殷切叮嘱几句“慢些走”、“当心脚下”。
待喧嚣稍歇,赵惊弦叫上虎子,从赵大伯家拿了两只结实的麻袋。
他如此这般对虎子交代了几句。
两人随即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隐入村道旁一棵树的浓重阴影里。
此刻天已暗沉如墨,无人留意到他们躲在树后。
不多时,两个醉醺醺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近,正是村里出了名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就是他们。” 赵惊弦声音压低。
两人窜出!
赵惊弦与虎子一人一个,精准地拽住那两个醉汉的胳膊,不容反抗地将他们拖到树后。
麻袋当头罩下,瞬间隔绝了视野与呼喊!
赵惊弦和虎子将套着麻袋、兀自挣扎扭动的两人拽离村道更远些。
饱含怒意的拳脚便毫不留情地招呼上去!
方才赵惊弦离席解手时,在门外恰巧听到这两个村里的二流子正说话,污言秽语间全是他和玉娘的腌臜闲话,不堪入耳!
他立刻辨认出这两道声音。
正是几年前,他在村口老树下也曾听过的、同样在编排玉娘的下流腔调!
当时他隐忍未发。
两个二流子见有人进来,倒是噤了声,背对着门也未能认出进来的是面色铁青的赵惊弦。
心大的二流子自然没留意到赵惊弦今日的衣着。
宴席散场后,赵惊弦便立即带上虎子,给这两人教训。
一番干脆利落的拳打脚踢,赵惊弦见差不多了,与虎子对视一眼,默契地将两个套着麻袋、瘫软哀嚎的家伙拖回村道边,随意扔在显眼处。
此地离赵大伯家不过百步,很快便会有人发现他们,断不会有露宿荒野的危险。
赵惊弦只是教训他们,并不想闹出人命。
尤其是在他衣锦还乡、祭祖归宗的重要时刻。
看着地上蠕动的麻袋,他眼中冷意稍敛,与虎子迅速消失在夜色深处,返回了赵大伯家。
此时,赵大伯家已归于平静。
除了里正、族长、村长三位还在,其余宾客皆已散去。
见赵惊弦回来,等候的几人并未问他去了哪里。
帮忙的村中壮小伙已将大部分桌椅板凳归置搬运妥当,剩下些零星未及收拾的,因天色已晚,便议定明日再行整理。
各家的婶子也将所有碗筷简单冲刷一遍,如今泡在一个个木盆里,明日再过来清洗。
赵母和赵伯娘在屋里说话。
玉娘则带着孩子和几个妯娌在大堂嫂屋里说话,见到他们要谈话,便将门掩上,免得吵到他们。
族长笑着招呼道:“惊弦,快坐。”
赵大伯、里正、村长、族长与赵惊弦依次在堂屋落座。
族长这才郑重地取出一个册子,放到桌上,道:“这是今日及先前收到的贺仪礼金明细和送礼名单。”
“早先你高中进士的喜讯传回临丹,县里不少大户便已送来贺仪。今日你回来,众人更是添礼相贺。方才我与村长一同清点核算。”他指了指桌上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
“除去今日宴席的各项开支,现银净余六百八十二两整,皆在此箱中。另有些贵重的金银器物,也一并归置于内,依市价估算,约莫也值个几百两银子。”
他看向赵惊弦,“如今东西都在这里,我们现场再清点一番,里正和你大伯做个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