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攸跑得太快,玉娘手里又抱着东西,根本来不及阻拦。
她气喘吁吁地冲进正屋,对着赵母,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怒与质问:“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让嫂子搬到西屋去住?!”
赵母平静地打断她,“不管如何,她都还是你嫂子。”
她避开了核心问题,却抛出了一个炸裂消息:“这事,你二哥也是应下的。”
说完,她关上屋门,拉着心神巨震的赵攸坐下。
“慌什么!”赵母压低声音,“你二哥这些年拖着不成家,就是为了她!还有,”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揭示隐秘的重量。
在赵攸耳边说了句话。
赵攸只觉得五雷轰顶!
团团……竟然是……
娘的话如同一道惊电,瞬间照亮了许多被忽视的细节。
赵惊弦看向玉娘时那过于专注的眼神,不经意的回护,细微处的体贴……
她从前只以为是他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如今想来,处处透着不同寻常!
可嫂子方才那惨白的脸色,哪里有一丝一毫的欢喜?
难道……是他……强迫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让赵攸如坠冰窟,她心目中赵惊弦温润如玉、君子端方的形象,轰然崩塌,碎得彻底!
“可是、可是娘,”赵攸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痛心,“她……她愿意吗?”
赵攸还是很关心从小用心照顾她的玉娘。
赵母眉头紧锁,脸上掠过明显的不耐与不悦:“她有啥不愿意的!能嫁给阿弦,是她天大的福分!”
赵攸心头猛地一紧,急切地追问:“是做正头娘子吗?有名分的那种?”
“这还用问!”赵母理所当然地道,“这次阿弦回来,就把她的户籍并到你阿弦户下。你赶紧把你的东西搬到东屋。”
赵攸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长长地、无声地舒了口气。
有名分就好! 虽然这局面依旧荒诞离奇,让她难以消化,但至少……至少大嫂不是被轻贱地纳为妾室,就像她以前听说过的那些地主、员外或那些有了本事就纳小妾的一样。
这让她心头那沉甸甸的石头稍微挪开了一点。
她本已冲到嘴边的阻拦之词,在“团团是二哥的孩子”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
因为她发现,在最初的震惊、愤怒和对大哥的负罪感之后,内心深处竟悄然滋生出一丝可耻的庆幸。
不在的人终究是不在了,有赵惊弦这样知根知底、有前途的人照顾玉娘和孩子们,或许……这已是这不堪境地里,不幸中的万幸?
希望日后赵惊弦能一直对玉娘真心相待。
赵攸得到答案,走到西屋,翻江倒海般的复杂情绪让她几乎不敢直视玉娘:“嫂子,你慢慢收拾,我去看着小鲤和团团。”
话音未落,她便匆匆转身离去,完全将赵母让她搬东西到东屋的话抛之脑后。
夜色渐深,东屋里。
小鲤和赵攸躺在床上。
“姑姑,”小鲤翻了个身,“娘和弟弟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呀?”
她看到娘抱着弟弟出去,以为她们去茅房了,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影。
赵攸强笑道:“她们……去别的屋子睡了,今晚不住这里。”
“去哪里了?”小鲤立刻撑起小身子,急切地问,“我也要去!我要和娘还有弟弟一起睡!”
“小鲤乖,今晚和姑姑睡,好不好?”赵攸连忙安抚,试图将她搂回怀里。
“不要!小鲤想娘!想弟弟!”小鲤挣扎起来,声音带着哭腔。
之前她也和赵攸睡过,但今晚不同,她不知道娘和弟弟去了哪里,小小的心里充满了不安和惶恐。
赵攸心疼又无奈,只得妥协:“好好好,别哭,姑姑带你去找娘。”
她牵着小鲤到西屋,轻轻敲了敲门:“嫂子?小鲤闹着要找你。”
屋内传来玉娘的回应:“进来吧。”
赵攸推开门。
只见玉娘并未睡下,只穿着一身素白的中衣,坐在床边,怀里抱着团团。
小鲤一见到玉娘,立刻挣脱了赵攸的手,“哒哒哒”跑了过去,手脚并用地爬上床铺,一头扎进玉娘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小脑袋在她身上蹭了蹭
带着找到依靠的安心后,她这才仰起脸,“娘,你和弟弟怎么在这里?”
玉娘身体猛地一僵,时间仿佛凝固了数息。
她微微侧过一点身子,抬手动作极其轻柔地抚了抚小鲤柔软的发顶:“嗯……娘和团团,暂时在这里住几天。”
小鲤说:“我也要和娘睡!”
玉娘点头:“快睡吧!”
见状,赵攸退出屋子。
小鲤得到了娘亲的安抚,虽然对“暂时住几天”有些懵懂,但能挨着娘亲睡,她便满足了。
她乖巧地应了一声“哦”,便松开抱着玉娘的手,自己钻进了被窝里。
“娘,快睡!”小鲤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玉娘,等着她也躺下。
玉娘:“嗯。”
小鲤很快便在娘亲身边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细小的呼吸声。
翌日,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不期而至,雨丝缠绵,直到午后才渐渐停歇。
雨过天晴时分,赵惊弦到家。
“回来得正好!准备吃晚食了。”赵母精神矍铄地给赵惊弦开门。
厨房里,玉娘和赵攸正在忙碌。
玉娘背对着门口,正低头切着菜,赵攸则在灶膛前添柴。
听到赵惊弦的声音,玉娘握着菜刀的手猛地一抖,刀刃险险擦过指尖!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骤然失序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
赵攸下意识看向玉娘,捕捉到她瞬间的僵硬,无奈暗暗叹气。
院中,赵惊弦应过赵母后:“娘,我先回屋放东西。”
和赵母说了话,他才注意到家里的门窗上都贴着的红色双囍还有吉祥图案。
他背着包袱愣神片刻,快步走到西屋,门没落锁,一般他久不回家,他的门都是锁上的。
推开西屋的门,一股混合着淡淡皂角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浅香气扑面而来。
桌上,原本只放着他常用的笔墨和几本书册,此刻却多了一个小小的藤编针线笸箩,里面放着各色丝线。
墙角,他那个半旧的樟木箱笼旁边,紧挨着一个同样大小的箱笼。
那箱笼的样式和色泽,他认得,是玉娘的。
一切无声,却又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