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铺垫不至于骨头生疼,但那持续的震荡却搅得人不得安宁。
赵惊弦将小鲤稳稳抱在膝上,玉娘则紧紧抱着团团,两个孩子被爹娘护在怀中,倒也不觉得十分难受。
如此煎熬着行进了半日,车厢内越发闷热难当。
除了赵惊弦尚能勉力支撑,其余几人都有些脸色发白,神情恹恹,被这持续的摇晃和蒸笼般的闷热搅得头昏脑胀,疲惫不堪。
赵惊弦拿起蒲扇,尽力为家人扇着风。
赵母的情况尤为严重。
她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深深靠在软枕上,呼吸沉重而急促。
赵惊弦见状,立马轻轻将怀里的小鲤放到他和玉娘中间,柔声哄道:“小鲤乖,坐稳当些。爹给你娘和奶奶拿药,吃了药就不那么难受了。”
玉娘虽自身也有些晕眩不适,闻言立刻强打精神,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揽过女儿的小身子:“娘抱着小鲤呢,别怕。”
赵惊弦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颗深褐色的药丸在手心。
拧开赵母的水囊,小心让她就着水把药咽下。
赵攸这时也猛然想起备下的药,强忍着翻腾的不适感,拿出自己的药瓶。
她见二哥已照顾完母亲,正要给嫂子喂药,便懂事地先给小鲤喂了一颗,自己也服下一颗。
赵惊弦倾身靠近玉娘,将药丸递到她唇边:“来,把药吃了,会好受些。”
他一手稳稳端着水囊,一手护着药丸,让她服下。
然后用自己的衣袖,极其自然地、轻轻地为她拭去额角的汗珠。
让小小的团团吃药有些困难,得赵惊弦和玉娘哄着。
药丸是赵惊弦和玉娘去药铺买的。
由茯苓、白术等药材配伍制成,专为缓解旅途眩晕。
足足买了四瓶,每人随身带着一瓶,还备有提神醒脑的薄荷片。
服了药,每人又含上一片薄荷片。那清凉微辛的气息直冲脑门,翻腾的胃腑和晕眩的头颅果然缓解了些许,呼吸似乎也顺畅了一些。
赵惊弦见家人服了药,脸色稍缓,心下稍安。
他看向依旧虚弱的赵母,心中酸涩。
“娘,明日您和小攸还是去虞家的马车上吧。虞家的马车宽敞舒适许多,您也能好受些,腿脚也好舒展。”
原来出发时,虞兴安见赵家人多,便主动提议让赵家人分乘两辆。正好虞家多出来一辆空马车。
赵惊弦和家人商量。
可赵母几人都是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觉着·一家人在一起安心些。
赵惊弦也觉同处一车便于照看。
可此刻目睹赵母受罪,他觉得虞兴安的提议很不错。
见赵母虚弱地点了点头,赵惊弦低声叮嘱妹妹:“小攸,你抱着会儿团团。我出去透口气。”
玉娘已经抱着团团许久了,双腿定是已经麻木。
赵攸连忙从玉娘怀里接过团团。
赵惊弦在摇晃的车厢里极其小心地起身,避免碰撞到家人。
掀开车帘,弯腰钻出车厢,坐到了虎子旁边的驾座上。
马车平时能勉强坐下一家人,可在这行程颠簸和闷热的天气中,着实令人难以喘息。
他出来,也能腾出些空间。
车队紧赶慢赶,在天色彻底暗下来前,终于抵达了可供歇脚的官驿。
这几年,景和帝励精图治,锐意打通南北商路,成效显着。
沿途匪患大为收敛,连供官商歇息的驿站也修葺一新,虽称不上奢华,却也干净整洁。
此刻官驿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前院停满了各式车马,大堂里更是热闹非凡。
除了风尘仆仆、精明干练的南北行商,更多的是一群身着崭新青衿、意气风发的新面孔。
大部分都是今科得中、正奔赴各地上任的新科进士们。
偶有看着面熟的,也会互相上前见礼。
虞兴安吩咐随行小厮拿着文书去办理入住:“要两间大通铺,再要四间房。”
护卫们需轮班看守家当,两间通铺足够他们分上半夜和下半夜轮换休息。
四间房,他一间,身边近侍一间,剩下两间正好安排赵惊弦一家。
然而小厮很快小跑回来,面带难色:“大少爷,驿丞说房间实在紧张,只剩两间房了。”
赵惊弦开口:“承平兄,一间房足够我的家眷安歇,我在门外廊下打个地铺守着便是。明日路上在马车上也能补觉。”
“这如何使得!”虞兴安立刻摆手,小厮、管事和护卫们挤一挤不成问题。
可他怎能看着好友受这份委屈?
可话刚出口,他自己也顿住了。
他身边还带着一位通房丫鬟……
这情形下,他不能让赵惊弦与自己同住一屋。
虞兴安一时有些犯难。
“有了!”虞兴安眉头一展,似有折中之法,“不如让我那丫鬟去伯母屋里伺候着?也好有个照应。你与我同住一间,如何?”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不委屈赵惊弦的法子了。
赵惊弦连忙婉拒:“承平兄美意心领了,只是哪能劳烦你的人。”
他知晓虞兴安身边的丫鬟并非普通下人。
“这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虞兴安不认同他的话,“我还怕唐突了你府上的女眷呢!”
见他态度坚决,赵惊弦也不再推辞,拱手道:“如此,便多谢承平兄了。”
他转身走向家人,叮嘱道:“夜里若有任何事,只管高声呼喊,我就在隔壁,即刻便到。”
第二日清晨,天未大亮, 驿站便已十分热闹。
众人匆匆洗漱,用了驿站提供的简单朝食,便迅速登车。
虞家车队训练有素,护卫们早已整装待发。
车队在晨光中再次踏上官道。
临行前,赵惊弦亲自将赵母和赵攸扶上了前方虞家那辆更为宽敞舒适的马车。
他仔细叮嘱:“娘,您安心坐着,我们就跟在后面。”
说完又转向妹妹:“路上若有什么不妥,立刻喊驾车的大哥停车,我们马上就到。”
赵攸点头:“二哥放心,我知道的。”
清晨的凉爽微风拂过,加之虞家马车内里装潢考究、空间宽敞。
虽路途依旧颠簸,但赵母昨日那种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的翻江倒海感,今日总算没有出现,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许多。
玉娘这边,少了两人,空间顿时宽裕不少,闷热感也大大减轻。
加之有了昨日的适应,剩下的颠簸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难受了。
虎子精神抖擞地驾着车,紧紧跟随前方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