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岁多的小鲤已经会自己拿勺子吃东西了。
她迫不及待地抓起碗里的小勺舀了满满一勺豆花,张大小嘴就要往里送。
“慢点!”玉娘眼疾手快地轻轻握住她的小手腕,“仔细烫着!吹吹再吃。”
小鲤听话地鼓起小腮帮,呼呼地吹了几下,才小心翼翼地把那勺温热的豆花送进嘴里。
赵攸也笑着拿起勺子,开始小口品尝。
玉娘看着女儿吃得香甜的模样,嘴角微扬,这才拿起自己的勺子,搅动自己碗里的豆花,让糖汁、豆花和香芋丁融合均匀。
她含住一勺送入口中。
细腻滑嫩的豆花几乎入口即化,浓郁的豆香混合着甜蜜的糖汁和香糯的芋头丁在舌尖漾开,甜得恰到好处,滑下喉咙后,一股暖融融的惬意迅速从胃里蔓延开来。
玉娘注意到方才给她们端豆花的那个高大粗壮的男人,正将杏色布裙妇人收拾到一处的碗碟摞到木盘里。
他动作麻利有力,配上那魁梧的身形和没什么表情的脸,乍一看颇有几分慑人,活脱脱像从故事里走出来的莽汉。
他端着满满一木盘的碗碟正要转身往后厨走,那妇人头也没抬,一边利落地用抹布擦着刚空出来的桌子,一边脆生生地吩咐道:“哎,明日豆腐要用的豆子,泡上了吗?”
那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指挥劲儿。
男人脚步顿住,转过身来。他那张粗犷的脸上非但没有半分不耐或恼怒,反而在听到妻子声音的瞬间,眉宇间那点生硬就奇异地化开了。
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顺,心思细腻的玉娘一眼就看出来了。
只见他对着妻子点点头:“嗯,都备上了。”
妇人这才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像是叮嘱又像是强调:“水可别少了,泡不够时辰,磨出来的浆不够细,豆花就不嫩了。”
“知道。”男人应着,看了眼忙碌的妻子,这才转身稳稳当当地走进了后厨。
玉娘一边小口吃着碗里温热的豆花,一边默默看着这小夫妻俩的互动,心里着实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看起来爽利和气的王嫂,对着自家男人说话竟是这样带着点“颐指气使”的味道,更没想到那外表看着凶神恶煞、不好相与的男人,在妻子面前竟如此温顺听话。
即便王嫂当着外人的面,这样近乎说教般地指使他、叮嘱他干活,那男人脸上也瞧不出一丝丢了面子的恼怒,反而有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默契。
这般情景,倒让玉娘看得有些出神。
一碗可口的豆花下肚,玉娘的肚子已然有了七分饱。
小鲤动作慢些,碗里还剩小半碗豆花,正吭哧吭哧吃得认真。
赵攸也早已吃完,安静地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小鲤终于满足地放下小勺,小肚子吃得圆滚滚的,玉娘想到家中的赵母,便对妇人道:“老板娘,劳烦再要一碗香芋豆花,麻烦用食盒装起来,等会儿我们拿来还您。”
“好嘞!”妇人应下,又高声将玉娘的话转述给后厨。
还是那个男人,拎着食盒放到她们桌上。
香芋豆花7文一碗,玉娘她数出28个铜板递给妇人。
妇人笑着接过,爽朗道:“食盒不急,啥时候得空顺路捎回来就成!下回再来啊!”
“多谢。”玉娘笑着应了,提上食盒,和赵攸、小鲤回了家。
小鲤吃了甜滋滋的豆花,满足得不行,也不闹着去玩了。
回到家,将豆花倒到自家的碗,端给赵母后,玉娘将豆腐铺的碗洗干净后,再带着赵攸,提上那个空食盒,又走了一趟豆腐铺,将食盒归还。
日子在琐碎而温馨的日常中悄然滑过,秋意渐深,风中开始带上凛冽的气息。
横渠书院里,一年四次的考学也迎来了最后一次,亦是岁末评定关键的一考。
书院的气氛明显不同往日,廊下、斋舍里,随处可见学子们或埋头苦读,或低声论辩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紧绷感。
赵惊弦深知此次考学对他这个新入学的学子意义非凡。
他天资不差,但更明白要在人才济济的书院立稳脚跟,博得先生看重,唯有加倍勤勉。
他早晚苦读,不仅重温了讲义,更将先生平日点拨的时务见解、历代典章制度的得失反复咀嚼,力求融会贯通。
考学之日,书院讲堂肃穆得落针可闻。
阳光穿过高窗,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也照亮了学子们或紧张或专注的脸庞。
赵惊弦端坐其中,展开试题,目光落在策论题上——“兴利除弊以厚民生”。
此题看似宽泛,实则极考功力,既要把握根本,又需具体务实。
他并未急于下笔,而是闭目凝思片刻。
提笔,蘸墨,落笔沉稳有力。
他摒弃了华丽的辞藻堆砌,也非泛泛而谈空发议论。
开篇便直指核心,点明“民生之厚,在开源亦在节流,在官吏之廉勤,更在制度之公允”。
字字句句,朴实无华,却如重锤击鼓,既有对黎民艰辛的深切体察,又饱含务实可行的灼见。
笔走龙蛇间,仿佛将那些轻视他出身寒门的目光、质疑的私语,连同对家人未来的承诺,都化作力量倾注于纸上。
数日后,考学放榜。
人群蜂拥而至,榜单前人头攒动。
当“赵惊弦”三个字赫然出现在榜首,尤其策论一项被朱笔浓墨圈点为“甲上”时,人群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哗然!
“赵惊弦?榜首?!甲上?!”
“我没看错吧?那个新来的?”
“怎么可能?定是弄错了!” 几个平日里眼高于顶、尤以家世自傲的学子,脸上写满了惊愕与不信,声音格外刺耳,“他?一个寒门新进,能写出甲上的策论?”
风言风语在书院传得沸沸扬扬。
讲堂之上,先生特意将赵惊弦的策论取出,当众诵读点评。
开篇的立论便如石破天惊,震得台下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