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惊弦带着几分微醺醉意回到家中,便被赵母拉住了。
“儿子,你可算回来了!”赵母闻到酒味,皱了皱眉,但此刻她更关心另一件事。她半扶半拽地将赵惊弦拉到堂屋坐下,“娘有事跟你商量。”
“你这个年纪也该娶妻了。媒人说的那几家姑娘,娘仔细琢磨了,都极好!特别是城南张员外家和王县丞家的小姐,模样性情听着都是一等一的!娘想着,挑个日子,安排你们私下见上一面?总得相看相看,才知道合不合眼缘不是?你看你属意哪家?咱们也好尽早商议下聘定亲的事宜!”
赵母絮絮叨叨地说着,本来她是想过两年再让儿子成亲的,说不定到时儿子有更大的造化,但儿子对玉娘的态度实在是让她生疑,她怕发生些不可控制的事,便想让儿子成家断了他的念想。
然而,赵惊弦坐在凳子上,原本被酒精熏得有些迷茫的眼神,在听到“见面”、“定亲”、“娶妻”这些字眼时,瞬间变得清明,随即涌上浓重的烦躁和抗拒。
“娘,我如今无心婚事。”他声音沙哑低沉,干脆利落地截断母亲的话头,“过了年,我还要去府城进学。”
赵母的热情被泼了一盆冷水,愣了一下,随即劝道:“成了亲也不耽误你去府城!你如今举人功名在身,亲事自然该提上日程!娶个贤惠能干的媳妇回来,替你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你才能更无后顾之忧地专心读书!那几位姑娘……”
“我说了,我不想成亲!”赵惊弦猛地拔高了声音,酒精如同助燃的薪柴,让压抑的情绪瞬间失控。他烦躁地一挥手,带倒了桌上的杯子。
这近乎咆哮的模样把赵母狠狠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温润如玉的儿子如此失态,如此…暴戾。
“读书考学跟娶妻成家有什么冲突?!”赵母也急了,儿子的固执像火苗点燃了她的怒火,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你总说读书读书!可你看看你,心思都放在哪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屋内陷入死寂,唯有烛芯爆裂的轻响。
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半晌。赵母盯着儿子,一字一顿,声音冰冷而清晰:“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对玉娘,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赵惊弦没正面回答,他只是说:“娘,我不想娶妻。”
“为了玉娘?”赵母问出口的瞬间,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颓然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又是一阵令人心慌的沉默。就在赵母以为他会继续沉默下去时,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夜里。
“是。”
一股裹挟着寒气的夜风猛地灌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明灭不定。
那冰冷的风也扑在赵母瞬间失血的脸上。
她看着这个自小就让她为之骄傲的儿子,此刻正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坦然而又坚定地回视着她。
“你疯了!那可是你……你说,是不是她勾引的你?是不是那狐媚子!”赵母一下站起身,踉跄着扶住桌沿才站稳,她指着儿子,手指剧烈地颤抖,死死盯着他。
赵惊弦望着母亲颤抖的肩膀和红了的眼眶,在她面前跪下,脊背却挺得笔直:“娘!她没有勾引我,她清清白白,从未有过半分逾矩!是儿子痴心妄想!是我对不住家人!是我…心悦于她!”
赵母像是被他直白的话击懵了,她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半晌,赵母转过身背对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你喝醉了!今日这些混账话,娘就当没听见!你赶紧给我去相看姑娘,过年前,必须把亲事定下来!”
说完,她不再看赵惊弦一眼,回了正屋。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情绪失控、声音拔高激烈争执时,东屋的玉娘和赵攸都被惊动了。
玉娘让赵攸看着两个孩子,她出来看看情况。
刚要问他们发生了什么,玉娘便清晰无比地听到了赵母那句冰冷的质问。
她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手脚冰凉!下意识地缩进廊下的阴影里,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希望赵惊弦否认。
然而,她等来的,却是他那一句石破天惊的“是。”
他居然还在赵母面前说他心悦她!
玉娘只觉得天旋地转!巨大的震惊、恐惧、羞耻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吞噬!她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惊叫出声。
她悄无声息地转身逃回了东屋。
“娘和二哥是不是吵架了?”赵攸见玉娘脸色惨白如纸,神情惊惶不定,紧张地小声问道。
玉娘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江倒海的心绪:“没有,你二哥喝醉了,说话声音大了些。”
赵攸见外面确实安静了,又见大嫂这么说,便信了,松了口气:“哦,吓我一跳。那我回屋睡了。” 说着,习惯性地像往常一样抱小鲤。
“等等!”玉娘的声音有些急促,随即又放缓,“二郎醉得厉害,小鲤今晚跟我睡吧。”
“你一个人看得过来吗?”赵攸担忧。
玉娘勉强笑道:“没事的,小鲤现在懂事多了,夜里不闹人。团团也睡了。你快去睡吧,对了,去跟你哥说一声,就说小鲤今晚跟我,叫他好好歇着。
赵攸离开后,玉娘微微蜷缩在床上。
想起了赵母和赵惊弦的对话,思绪无法平静。
他竟然真的对她存了那样的心思!还如此不顾一切地在娘面前承认了!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刻意回避的细节,此刻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卷。
他每一次关切的凝视,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每一次超出寻常的维护,原来,都不是她的错觉!
原先她还以为是她与赵惊弦有自小长大的情分,赵惊弦才对她如此好。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难道就是从赵母提出那个荒唐的要求之后?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年,骤然与她有了肌肤之亲,身边又只有她这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子。
或许,他只是将亲人间的依赖、责任,与那陌生而强烈的身体感觉混淆了?误以为那是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