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惊弦得了闲,便开始看那些给他祝贺的帖子,他知道要往上走,人际往来是必不可少的。
仔细挑出几张帖子,都是县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邀他上门做客的。
他给这几家都回了帖子,说明上门拜访的具体时间。
最先去的是临丹县有名的财主钱员外家。
这日,赵惊弦穿上玉娘给他做的象牙色长袍,这袍子剪裁合体,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清隽。他带上备好的体面礼物,登门钱府。
与守门的小厮说明身份,很快就有下人带他去了正厅。
“赵举人您先喝茶,我们老爷很快就出来了。”下人躬身奉上茶盏,态度十分恭敬。
赵惊弦对他微微颔首:“有劳。”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身形不算高、生得圆头圆肚、满面红光的中年男人大步流星地踏入了正厅。
钱员外见到赵惊弦,一番打量后,那双精明的眼睛骤然一亮。
“哎呀呀!赵举人!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少年英才,气宇轩昂啊!” 他肚里墨水有限,赞美之词直白而朴实,却也透着十二分的热情。
一见来人,赵惊弦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从容不迫,姿态优雅地作揖行礼,语气谦逊温和:“钱员外过誉了。在下不过侥幸得中,些许薄名,实不敢当‘英才’二字。倒是员外您,白手起家,经营有方,经世多年所积累的通达智慧,才是我辈后生望尘莫及,需得虚心向您讨教的地方。”
钱员外被这番话说得通体舒泰,哈哈大笑起来,他暗暗对不远处的丫鬟使了个眼神,没一会儿,丫鬟便离开了。
“赵举人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前途无量啊!不像我家那个不成器的,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赵惊弦端起茶盏,指尖感受着温润的瓷壁,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员外谬赞。令郎们承蒙家学渊源,耳濡目染,想必也自有其过人之才,只是尚未到崭露头角之时罢了。”
“唉,不提他,提起来就烦心!”钱员外大手一挥,显然不愿多谈儿子,“赵举人,我是真心实意地看好你!若是日后你进京赶考,或是将来谋个前程,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赵惊弦,意思是可以资助他钱财。
就在两人言谈正酣之际,厅堂侧面那扇通往内院的雕花月亮门后,一道穿着鹅黄色衣裙的俏丽身影正悄然隐在垂落的门帘之后。方才离去的丫鬟正侍立在她身后。
门帘被小心翼翼地拨开一道缝隙。一双含着好奇与羞涩的眼睛,透过缝隙,正一瞬不瞬地、带着惊叹地落在厅中那位身姿如修竹般挺拔、言谈从容温雅的年轻人身上。那象牙色的长袍衬得他如芝兰玉树,清贵难言。
丫鬟瞧着自家小姐这副看得几乎痴了的模样,忍不住抿嘴偷笑。她得了老爷暗示去请小姐时,小姐还百般推拒,直说对什么举人老爷没兴趣,最后是搬出“老爷要生气”才勉强把人哄了出来。谁能想到,这匆匆一眼,竟让方才还满心不情愿的小姐,此刻连呼吸都忘了节奏,目光再也挪不开了。
临近午时,赵惊弦起身告辞离开。他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许久,钱小姐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拨帘的手,只觉得一颗心仍在胸腔里怦怦直跳,脸颊上的热度久久不退。
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钱员外便到了月洞门处,看着女儿魂不守舍的神情,带着几分得意和了然的笑意。
“屏儿,方才那位赵举人,你可瞧见了?如何?爹没骗你吧,是不是一表人才,谈吐不凡?年纪也只比你长一岁。”
钱云屏正兀自出神,被父亲骤然一问,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她咬着唇,带着娇羞坚定道:“女儿觉得甚好。”
说完,她便背过身去,小跑着回了后院。
钱员外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头。
他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他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赵惊弦是块难得的璞玉,年纪轻轻便中举,前途不可限量,人品样貌谈吐皆是上上之选。
女儿能看上他,既在情理之中,也正中他下怀。这门亲事若能成,对他钱家而言,无异于锦上添花,未来更是大有裨益。
没过几日,赵惊弦又收到了钱家递来的帖子,言辞恳切地邀请他过府一叙,说是新得了些上好的明前龙井,请他一同品鉴。
赵惊弦只当是钱员外有意和他交好,他自然不会拂了钱员外的面子。
这一次,钱员外更加热情,谈天说地,从茶叶说到风物人情,又盛情挽留赵惊弦用午食。席间菜肴丰盛,宾主相谈甚欢。
用罢午食,钱员外笑道:“园子里新移了几株名品秋菊,开得正好,赵举人可有兴致随我去赏玩一番?”
赵惊弦自无不可,随着钱员外步入钱家花园。
行至一处花团锦簇的小径,却见一位穿着华贵的少女在折花,听到脚步声,少女回头,恰好与钱员外和赵惊弦对上。
此人正是钱云屏,钱员外特意安排她在此处,让她与赵惊弦偶遇。
她今日显然是精心装扮过,见到赵惊弦,她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慌忙低下头,屈膝行礼:“见过爹爹。”
钱员外故作惊讶:“屏儿你在此处啊!正好,这位便是为父提起过的赵举人。”他又转向赵惊弦,“赵举人,这是我家小女。”
钱小姐对赵惊弦行礼:“见过赵举人。”
赵惊弦神色平静,拱手还礼:“钱小姐。”举止得体,目光清正,只在礼节性的对视后便移开了视线,并无半分逾矩或流连。
一向聪敏的赵惊弦,自然也已看出了这“偶遇”背后的刻意安排。
问候过后,钱云屏知晓不宜久留,便带着丫鬟盈盈拜别,转身离去。临行前,她忍不住又悄悄回望了一眼,却见赵惊弦的目光已投向远处盛放的秋菊,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半分,心下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