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隐星谷的温暖,北疆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瞬间穿透特制的御寒衣物,扎在皮肤上。狂风卷着雪沫,打在脸上生疼,能见度极低,放眼望去尽是一片令人绝望的灰白。
苏渺将脸深深埋进厚厚的毛皮风帽里,只露出一双警惕而专注的眼睛。她跟在向导身后,每一步都踩在没过小腿的深雪中,发出咯吱的声响,异常艰难。身后,萧玦带领的青翼营战士和白草寨猎手们呈战斗队形散开,彼此用绳索相连,默默前行,如同一个个移动的雪堆。
这便是龙脊山脉的外围,环境已然如此恶劣,难以想象那传说中的“凛冰绝狱”又是何等光景。
两名白草寨的老猎手果然经验丰富,他们并非直线前进,而是不断观察着风向、雪层的厚度和硬度、以及远处山脊的形状,选择相对安全的路径。饶是如此,队伍的行进速度依然缓慢。
“停下!”为首的老猎手诺顿突然举起手臂,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模糊。他蹲下身,仔细查看着脚下的雪地,又抓起一把雪放在鼻尖嗅了嗅,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了,诺顿大叔?”萧玦上前低声问道。
“前面的雪层不对劲,”诺顿声音沙哑,“下面可能是空的,像是有冰缝或者暗河。风向也变了,带着股从里面刮出来的阴冷气儿,这可不是好兆头。”
另一名猎手巴图也点头附和,指着侧前方一处看似平坦的雪坡:“从那边绕,虽然远点,但稳当。”
苏渺闻言,心中微动。她取出那面定星盘,只见其上的指针正在微微颤动,并非指向固定的方向,而是呈现出一种无规则的摆动,印证了此地磁场的混乱。但她尝试默运那微弱的内息,并将注意力集中其上时,能隐约感觉到指针在摆动中,似乎对诺顿所指的那条“稳当”路径排斥感稍弱一些。
她对萧玦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猎手的判断。
队伍开始小心翼翼地转向。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绕过那片危险区域时——
咔嚓!
一声清脆的冰裂声从侧后方响起!紧接着是一名战士短促的惊呼!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队伍末尾一名年轻的青翼营战士脚下的雪层突然塌陷,整个人瞬间向下坠去!幸亏他腰间的绳索与前面的战士相连,才没有立刻消失,但半个身子已经陷入了漆黑的冰缝之中,全靠手臂死死扒着边缘的冰层!
“稳住!别乱动!”萧玦厉声喝道,同时和最近的两名战士迅速扑过去,死死拉住绳索!
那冰缝之下吹上来凛冽的寒风,带着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冷!年轻战士的脸色瞬间发青,嘴唇乌紫,显然不仅仅是因为寒冷!
“是死气!下面死气很重!”诺顿脸色大变,“快拉他上来!”
众人合力,奋力拉扯绳索。但那冰缝边缘的冰层极其光滑,难以着力,下方的战士似乎也被冻得失去了部分力气,挣扎变得微弱。
苏渺心急如焚,她猛地想起物资中有备用的长绳和冰镐。她快速比划着,示意萧玦将备用绳索固定在一旁坚实的冰岩上,做成一个简易的滑轮组,增加拉力点。
同时,她注意到那战士扒着的冰层边缘,因为承受了突然的压力和众人的拉扯,已经开始出现更多的裂痕!必须加固!
“钉冰镐!固定那片冰层!”她对旁边的战士急切地打着手势。
一名战士立刻反应过来,抽出冰镐,狠狠砸向裂痕周围尚且坚固的冰面,试图固定住那片区域。
就在这时,苏渺怀中的星枢再次微微发热。她福至心灵,将星枢贴近额头,努力放空心神,尝试按照开阳所说的方法去“感受”。
瞬间,她的“视野”似乎变得有些不同。并非真的看到什么,而是一种奇特的感知——她能“感觉”到脚下冰层的结构,哪里相对厚实,哪里脆弱不堪,哪里的寒气中夹杂着更浓郁的、令人不安的“死寂”能量流!
她立刻指向冰镐应该落下的几个具体点位!
那战士毫不犹豫,按照她所指的位置狠狠砸下冰镐!
咔!咔!咔!
几声闷响,冰镐深深楔入坚冰之中,果然稳固了那片区域!
“拉!”
萧玦大吼一声,众人再次发力!这一次,有了滑轮省力和冰镐固定,终于顺利地将那名几乎冻僵的战士从冰缝中拖了上来!
他浑身冰冷僵硬,意识模糊,暴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仿佛生命力真的被某种东西吸走了一部分。
“快!暖阳丹!清心散!”萧玦急道。
随队的医官立刻上前,撬开他的牙关,将药丸用烈酒送服下去,又用雪用力搓揉他的四肢,促进血液循环。
好一会儿,那战士才猛地吸进一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但依旧虚弱无比。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却也心有馀悸。这才刚刚进入危险地带边缘,就差点折损一人!凛冰绝狱的凶名,果然非虚!
诺顿和巴图检查了一下那名战士的情况,脸色更加沉重:“死气入体,虽不致命,但会虚弱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前进了,必须有人送他回去。”
萧玦眉头紧锁。减员一人,还需再分出一人护送,队伍实力立刻打了折扣。
“我……我可以自己慢慢往回走……”那名年轻战士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踉跄着差点摔倒。
“别逞强!”萧玦按住他,“诺顿大叔,巴图,麻烦你们二位送他回最近的补给点安置,然后再赶上来与我们汇合。”猎手对山地更熟悉,由他们护送最安全。
诺顿和巴图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好!你们自己千万小心!越往里走,死气越重,还有各种看不见的陷井!”
他们不再多言,搀扶起伤员,转身循着来路小心翼翼地返回。
队伍只剩下了九人。
气氛更加凝重。损失的不仅仅是人手,更是宝贵的经验和向导。
萧玦看向苏渺,眼神询问。
苏渺再次将星枢贴近额头,极力感知。那种奇特的视野时隐时现,并不稳定,但她能模糊地感觉到,那股“死寂”能量的源头,似乎就在更深处的某个方向,并且……有越来越强的趋势。
她指了一个方向,又在地上写道:【死气源头,可能也是目标方向。极度危险,但或许是唯一线索。】
富贵险中求。他们本就是来寻找最危险的地方。
萧玦深吸一口气,决然道:“继续前进!保持警惕,绳索不离身!”
剩下的九人再次结成紧密的队形,朝着苏渺指引的方向,更加谨慎地深入这片白色的死亡地域。
风雪越来越大,温度急剧下降。即便穿着火浣纱内甲,依旧能感到那无孔不入的寒意正在一点点带走体温和力量。定星盘的指针已经完全失灵,胡乱旋转。
他们完全依靠着苏渺那时灵时不灵的星枢感知,以及战士们丰富的野外经验,在迷宫般的冰塔林和深不见底的冰缝间艰难穿梭。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众人体力消耗巨大,准备寻找背风处扎营时——
呜嗷——!
一声悠长、凄厉、非狼非狐的尖啸,猛地从前方的风雪中传来!
紧接着,是更多同样的啸声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响起!仿佛他们闯入了某种可怕生物的领地!
“戒备!”萧玦瞬间拔出长剑,所有战士也立刻刀剑出鞘,结成圆阵,将苏渺护在中心!
风雪中,数十点幽绿色的光芒,如同鬼火般亮起,快速逼近!
透过漫天雪沫,众人终于看清了来者的模样——那是一种体型似狼,却通体覆盖着雪白长毛,四肢关节处生长着锋利冰刺,双眼闪烁着幽绿鬼火的诡异生物!
它们无声地在雪地上滑行,速度快得惊人,口中喷吐着带着冰碴的白气,充满了对生命的漠然与贪婪!
“是冰魇兽!”一名见多识广的老兵失声叫道,“传说中以寒冰和死气为食的怪物!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东西通常只在绝狱最深处活动!”
冰魇兽!显然是受到此地浓郁死气的吸引而来!
根本来不及多想,那些冰魇兽已经发起了攻击!它们如同白色的闪电,扑向众人,利爪和冰刺带着刺骨的寒风划破空气!
锵锵锵!
金属交击的声音瞬间爆发!青翼营战士奋力抵挡,但这些怪物的力量极大,爪牙锋利无比,更可怕的是,它们攻击时带起的寒气似乎能冻结人的血液和内息,让战士们的动作变得迟缓!
一名战士的长剑砍在冰魇兽的肩胛上,竟然只迸射出一串冰屑,未能造成致命伤!反而被那怪物一爪撕破了手臂,伤口瞬间覆盖上一层薄冰,血流顿止,却传来钻心的冰痛与麻木!
“它们不怕普通刀剑!攻击关节和眼睛!”萧玦大吼,剑身上泛起内息的光华,一剑将一头扑向苏渺的冰魇兽劈飞出去,那怪物在地上滚了几圈,竟又若无其事地爬起,再次扑来!
苏渺被护在阵中,心跳如鼓。她看到战士们应付得极其艰难,不断有人的武器被冻住,动作变形,险象环生!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耗死!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冰魇兽,以寒冰死气为食,普通物理攻击效果甚微……它们怕什么?既然是“冰”属性,那是否……
一个念头闪过!热胀冷缩!极寒之物骤遇高温会如何?
她猛地想起物资中为了融冰取水和应急,携带了几小罐高度数的烈酒和火折子!
“酒!火!”她对着身旁的战士急促地比划,指向背包。
那战士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迅速从背包侧袋掏出了一小罐烈酒和火折子递给她。
苏渺拔掉塞子,将烈酒猛地泼洒向一头正扑过来的冰魇兽!同时晃燃火折子,扔了过去!
轰!
火焰瞬间在那冰魇兽雪白的长毛上曼延开来!那怪物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疯狂地在地上翻滚,试图扑灭火焰!但烈酒助燃,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更奇特的是,火焰灼烧之处,它那冰晶般的甲壳和利刺竟然发出“噼啪”的脆响,出现了裂痕!
有效!
“用火!它们怕火!”萧玦惊喜地大吼!
其他战士立刻效仿,纷纷取出烈酒和火折子,或者将火把浸上油脂,奋力投向冰魇兽!
一时间,火焰在风雪中跳跃,冰魇兽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这些生活在极寒中的怪物,显然对火焰有着天然的恐惧,攻势瞬间受挫!
然而,烈酒和火把数量有限,冰魇兽数量却不少。很快,火攻手段就用尽了,虽然烧死了七八头,击伤了更多,但仍有十几头凶性大发的冰魇兽围着他们,绿油油的眼睛充满了暴戾。
必须突围!
苏渺再次将星枢贴近额头,不顾精神力的快速消耗,极力感知!她需要找到一条生路!
在模糊的感知中,她“看”到左侧方有一片能量相对稳定、死气稍弱的区域,似乎是一处背风的冰壁凹陷,或许可以凭险固守!
她立刻指向那个方向!
“向左侧突围!那边有掩体!”萧玦毫不犹豫,立刻下令!
剩馀的战士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剑光闪烁,硬生生向左侧杀开一条血路!
苏渺被护在中间,拼命奔跑。她能感觉到体温在快速流失,呼吸变得困难,那无所不在的“死气”正在不断侵蚀着她的生命力。
终于,他们冲到了那处冰壁凹陷处。这里果然是一处相对理想的避难所,三面环冰,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
萧玦立刻指挥战士用冰镐和身体堵住入口,组成防线,与追来的冰魇兽展开残酷的厮杀。
苏渺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大口喘息,从怀中摸出开阳给的玉瓶,倒出一颗“辟谷生机丹”含在口中。一股温和却强劲的药力瞬间化开,涌向四肢百骸,暂时驱散了那刺骨的寒意和虚弱感,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战士们流血牺牲!
她的目光扫过这处冰壁,忽然发现身后的冰层颜色似乎有些异常,并非纯粹的幽蓝,而是隐隐透着一种极淡的……暗红色?
她好奇地用手套擦去表面的浮雪和薄冰。
擦开的冰面之下,并非岩石,而是……更加深邃、仿佛通往地底深处的天然冰洞!而那暗红色的光芒,正是从冰洞深处隐隐透出!同时,一股极其微弱的、却与周围死寂寒意截然不同的……温热气息,从洞中飘散出来!
这是……?
就在她发现这冰洞的同时,怀中的星枢,再一次,剧烈地灼热起来!
它指向的,正是这个幽深的冰洞!
而星枢表面那幅一直沉寂的图像中,代表着【炎阳晶核】的那个光点,亮度似乎陡然增强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