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转变为“观察者(试用期)”带来的变化是潜移默化而切实存在的。苏渺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血玉”以及其背后那套庞大“系统”的联系紧密了一丝。最直观的体现,便是她精神创伤的愈合速度远超预期,不过三五日,那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便已消退大半,只余下些微的虚弱感。
而更奇妙的,是她的“视野”。
【规则透镜】的临时权限已然消失,但某种残余的感知力却保留了下来。当她凝神静气,将注意力集中在某人或某物上时,不再需要借助星枢全力激发,便能模糊地“看”到一些流转的、代表着气运、状态、乃至与这个世界基础规则关联度的细微光晕与线条。
比如,她看到兄长苏珩周身笼罩着一层坚实而略显黯淡的赤红色光晕(代表军伍煞气与忠诚),其中夹杂着几缕新生的、代表功勋与认可的淡金色气流,正缓慢壮大。这预示着他正在逐渐被朝堂重新接纳,但根基尚浅。
又比如,她看到墨规身上缠绕着一条与自身灵魂紧密相连的、代表“守护”誓约的银色丝线,坚韧而稳定。
甚至看向院中的一草一木,她也能隐约感知到它们那极其微弱、却遵循着生长枯荣规律的“生命轨迹”光晕。
这并非读心,也非预知,更像是一种基于“规则”的视觉,让她能直观地观测到许多原本不可见的信息层面。苏渺将这种能力称之为 “规则视觉” 。
这能力目前还很微弱,观测范围有限,且无法持久,消耗的依旧是她的精神力。但无疑,这是一个极其强大的辅助工具,无论是在朝堂博弈,还是在探索世界奥秘上。
她开始尝试运用这种新能力。
当赵砚前来汇报格物社近期事务,并隐晦提及某些官员对格物社骤然得势表示不满,暗中阻挠新技术推广时,苏渺凝神看向他带来的几份奏报副本和人员名单。
在她的“规则视觉”下,那些文字仿佛活了过来,与背后之人的气运光晕产生了微弱的连接。她能看到几个名字背后缠绕着灰暗的、代表“嫉妒”与“保守”的浊气,也能看到少数几个名字散发着微弱的、代表“好奇”与“接纳”的清气。
“吏部张侍郎、工部刘主事,”苏渺指着名单上的两个名字,对赵砚平静道,“此二人,可重点接触。他们并非真心反对,只是畏于旧势,心存疑虑。将改良农具在试点州县增产的具体数据,尤其是百姓受惠的实例,整理成册,单独送予他们。至于其他人……”她目光扫过那几个浊气缠绕的名字,“暂且不必浪费精力,待大势明朗,他们自会转向。”
赵砚虽不明所以,但对苏渺的判断深信不疑,立刻领命而去。事后证明,苏渺的指示精准无比,张、刘二人果然态度松动,成为了格物社在朝中最初的助力。
这只是牛刀小试。
真正考验她这“观察者”能力的,是皇帝终于下旨,召她入宫觐见。
这在意料之中。北邙山之事震动朝野,她这个名义上的“功臣”兼太子曾经的“未婚侧妃”,皇帝不可能一直晾着。
此次觐见,非同小可。不仅关乎她个人的安危与未来,更关乎苏家能否真正沉冤得雪,也关乎她能否借助朝廷的力量,进一步探寻世界的真相,并应对可能存在的、来自“系统”警告的“连锁反应”。
入宫前,苏渺做了万全准备。她换上了一身素雅而不失庄重的衣裙,妆容清淡,恰到好处地掩饰了伤势初愈的些许苍白,又凸显出一种历经磨难后的沉静气质。
在庄严肃穆的乾元殿,苏渺见到了当今天子,永熙帝。
永熙帝年近五旬,面容清癯,眼神深邃,不怒自威。他端坐于龙椅之上,周身笼罩着一层浓郁得化不开的、代表着皇权与国运的紫金色光晕。但这光晕并非浑然一体,其内部隐隐有几道细微的裂痕与灰暗的阻滞,显示出帝国潜藏的危机与帝王内心的忧思。
在苏渺的“规则视觉”下,她能模糊地看到几条无形的“线”从皇帝身上延伸出去,连接着殿外的江山社稷,也连接着……宗人府方向,那代表萧景珩的、此刻已变得极其黯淡且混乱不堪的光团。
“臣女苏渺,叩见陛下。”苏渺依礼参拜,姿态从容,声音平稳。
“平身。”永熙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落在苏渺身上,带着审视,“你身子可好些了?”
“劳陛下挂心,已无大碍。”苏渺起身,垂首恭立。
“北邙山之事,苏珩已详细奏报。你与格物社众人,有功于社稷。”永熙帝缓缓道,“说说吧,你想要何赏赐?”
这是惯例,也是试探。
苏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抬头,目光平静地迎向皇帝。在她的“规则视觉”中,皇帝周身那紫金色光晕随着他的话语,产生着细微的波动。当她听到“赏赐”二字时,能感觉到光晕中闪过一丝代表着“权衡”与“顾虑”的灰色。
她心念电转,放弃了原本准备好的、为苏家求情或为格物社请功的说辞。那些都在皇帝的预料之中,反而会让他更加戒备。
她选择了一条更直接,也更符合她此刻“观察者”身份的路。
“陛下,”苏渺声音清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臣女不敢求赏。北邙山之行,臣女所见所闻,远超寻常逆案。太子殿下所为,并非单纯权力之争,其背后涉及之力,恐动摇国本,甚至……关乎此方天地之稳定。”
她的话语,让殿中侍立的太监宫女都屏住了呼吸,永熙帝的眼神也陡然锐利起来。
“哦?”皇帝身体微微前倾,那股紫金色的威压无形中加重了几分,“此言何意?莫非你要以怪力乱神之说,来搪塞朕?”
“臣女不敢。”苏渺感受到那股压力,但她灵魂深处那“观察者”的印记微微一闪,竟将那纯粹的皇权威压化解了大半,让她能保持镇定,“臣女自幼体弱,于杂学一道略有涉猎。太子殿下于东宫揽星阁所设之局,引动星辰之力,其原理虽玄奥,却并非无迹可循。其所用符文、阵法,皆可在前朝秘典及某些失传的格物古籍中找到对应记载。其所汲之力,阴寒霸道,绝非正道,长久以往,必遭反噬,北邙山之结果,便是明证。”
她将超自然的力量,巧妙地归结于“失传的格物古籍”和“星辰原理”,将其拉回到了永熙帝能够理解,或者说,愿意去理解的范畴。
同时,她暗中催动“规则视觉”,仔细观察着皇帝的反应。
当她提到“动摇国本”、“天地稳定”时,皇帝周身那紫金光晕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尤其是连接宗人府方向的那条线,明显震颤起来。这说明,皇帝并非对萧景珩的异常一无所知,甚至可能隐约感知到了什么,只是无法理解,更无法宣之于口。
而当她将一切归结于“格物”与“反噬”时,皇帝眼中的锐利稍减,那紫金光晕的波动也趋于平缓,甚至流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知力量的忌惮。
苏渺知道,她押对了。
她继续道:“臣女别无他求,只愿陛下能准臣女继续钻研此道,一则,可厘清太子所行邪术之根源,防微杜渐;二则,格物之学,若能去芜存菁,应用于民生军事,亦是我大胤之福。臣女愿以此残躯,为陛下,为江山社稷,略尽绵薄之力。”
她没有为苏家喊冤,没有为自己求权,而是提出了一个看似无私,实则为自己争取最大自由度和研究权限的请求。
永熙帝沉默了,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深邃的目光在苏渺身上停留了许久。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苏渺能“看”到,皇帝周身那紫金色光晕中,代表着“权衡”的灰色与代表着“认可”的淡金色正在激烈交织。最终,那淡金色稍稍占据了上风。
“准。”良久,永熙帝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朕便准你于苏府开设‘格物苑’,专司整理、研究前朝遗留之杂学秘术,一应所需,可由内帑支应。苏家旧案,朕会着三司重审。至于你……”
他顿了顿,看着苏渺:“便领个‘翰林院待诏’的虚职吧,方便你查阅典籍。望你善用所学,莫负朕望。”
“臣女,谢陛下隆恩!”苏渺深深一拜。
这一步,成了。
她不仅洗刷了苏家的冤屈(至少开启了重审),获得了合法且受支持的研究身份和资源,更重要的是,她成功地让皇帝接受了她“研究者”的定位,并为她后续可能出现的、更多超越常人理解的行为,提前铺好了道路。
退出乾元殿,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苏渺抬头望向天空。
阳光正好,但她知道,这平静的朝堂之下,暗流依旧汹涌。萧景珩虽被囚,其影响未消。世界的真相依旧迷雾重重。而她这个“观察者”,才刚刚开始她的“窥探”之旅。
她握了握袖中的血玉,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浩瀚与神秘。
格物苑,将不仅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安身立命之所,更是她探索本源、寻求超脱的起点。
学术反杀之路,从朝堂博弈,正式转向了对世界法则的深层破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