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林如其名,位于北邙山北麓一处背风的谷地,林木高大茂密,枝桠交错,将本就稀疏的星光遮蔽得严严实实,林内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偶尔掠过的夜枭带来一丝诡秘的生气。
阿武带着苏渺,如同熟悉自家后院般,在盘根错节的林木间穿梭,最终停在几块看似随意堆叠的巨岩前。他发出几声惟妙惟肖的虫鸣,岩石后方立刻传来轻微的响动,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悄然打开。
进入其中,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处被巨岩和古树天然环抱的隐蔽营地,篝火被巧妙地控制在最低限度,只提供必要的照明和温暖,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坚毅而沉默的面孔。他们大多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虽未着甲胄,但那股历经沙场淬炼的肃杀之气却无法掩盖。
人群自动分开,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快步迎了上来。正是苏珩。他比记忆中更加精悍,肤色因北疆的风沙而略显黝黑,下颌线条紧绷,唯有在看到苏渺安然无恙的瞬间,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中才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渺渺。”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的关切,“你没事就好。”
“兄长。”苏渺心中一暖,在这种时刻,血脉亲情的支撑显得尤为珍贵,“劳烦兄长和诸位兄弟冒险前来。”
“苏家之事,亦是我的事。”苏珩言简意赅,目光扫过苏渺身后的阿武和墨规(墨规已在营中等候),微微颔首致意,随即切入正题,“情况墨老已大致说明。观星台位于前方三里处的山巅,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我已派斥候探查过,目前尚未发现大规模伏兵,但有几股不明身份的暗哨在附近活动,极可能是东宫的人。”
苏渺点头,这在意料之中。萧景珩不可能对北邙山毫无防备。
“我们的目标并非强攻,而是在朔月之夜,星象吻合之时,抢先启动或干扰揽星阁装置与观星台的联系。”苏渺取出拓印玉片,在微弱的火光下,将其中的星图与令牌虚影再次激发,展示给苏珩及其几名核心将领,“这是关键。观星台上必有对应的机关或能量节点,需要与此星图完全契合,才能生效。”
苏珩凝神细看那复杂的星图与流转的符文,眉头微蹙。他擅长排兵布阵,对此等玄奥之物涉猎不深,但他信任苏渺的判断。“你需要我们怎么做?”
“分两步。”苏渺沉声道,“第一,在朔月之夜前,秘密清理掉观星台周围的暗哨,确保我们行动时不被立刻发现。但动作要快、要干净,不能打草惊蛇。第二,行动当晚,我需要一支精锐小队随我登顶观星台,执行具体操作。同时,兄长需率主力在外围策应,一旦东宫人马出现,务必将其阻挡在山巅之下,为我争取时间。”
“可以。”苏珩毫不犹豫,“清理暗哨之事,我麾下儿郎擅长。护卫你登顶,由我亲自带队。”
“不可!”苏渺立刻反对,“兄长需坐镇中军,统筹全局。登顶之事,有阿武和格物社几位精通机关的好手足矣。你目标太大,若现身山巅,反而会立刻引来萧景珩的全力扑杀。”
苏珩沉默片刻,知道苏渺所言在理,但让他眼睁睁看着妹妹去冒险,心中终究难安。他最终艰难点头:“……好。但你务必小心,事不可为,即刻撤退,保全自身为上。”
“我明白。”
计议已定,苏珩麾下的精锐斥候如同暗夜中的利刃,悄无声息地没入山林,开始执行清理任务。而苏渺则在营地中央,借助星枢,最后一次反复推演观星台的结构和可能存在的机关,与李伯、赵砚等人(他们已通过其他途径潜入此地)确认着每一个技术细节。
时间在紧张的备战中飞速流逝。
翌日,天色始终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预示着夜晚的不平凡。北邙山中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清理行动进行得颇为顺利,数股东宫暗哨被无声无息地拔除。但苏渺和苏珩都清楚,这暂时的平静之下,必然隐藏着更大的风暴。萧景珩绝不会对北邙山的异常毫无察觉。
夜幕,终于彻底降临。
今夜,是朔月。天幕之上,不见丝毫月华,唯有无数星辰以前所未有的亮度,冰冷地俯瞰着苍茫大地。星辉如练,竟在无月之夜,将山峦的轮廓隐隐照亮。
时辰将至!
苏渺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站起身。她换上了一套墨规准备的、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长发利落束起,星枢贴身收藏,拓印玉片紧握在手。
“出发!”
在她的身后,是阿武、李伯,以及两名格物社中最擅长破解机关和应对能量异常的青年。苏珩则率领三百死士,如同融入了山影,悄无声息地散布开来,扼守住通往山巅的各处要道。
登山之路异常崎岖,废弃的石阶布满青苔和裂缝,两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苏渺几人凭借着阿武的引领和事先勘察的路线,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越是接近山顶,那股源自星辰的、冰冷的能量威压就越是明显,与拓印玉片中的气息隐隐呼应。
终于,他们踏上了山顶平台。
古老的观星台由巨大的白色石材砌成,历经风雨侵蚀,已显得残破不堪,但整体结构依然完整。台基上雕刻着早已模糊的星图与异兽图案,中央则矗立着一座约两人高的浑天仪模型,虽已锈蚀,但其上代表日月星辰的金属圆环依旧在漫天星辉下反射着微光。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浑天仪下方,一个直径约一丈的圆形凹槽。凹槽内壁光滑如镜,刻满了与拓印玉片中类似的、此刻正在微微发光的银色符文!
“就是这里!”苏渺能感觉到手中的拓印玉片正在发烫,其中的令牌虚影躁动不安。
她快步走到凹槽边缘,没有任何犹豫,将精神力注入玉片,将其中的幽蓝色光幕投影和令牌星图,对准了凹槽中心!
“嗡——!”
仿佛钥匙插入了锁孔!凹槽内的所有符文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银光!整个观星台都开始微微震颤!头顶的星空似乎也受到了牵引,星辉如同受到无形之力的拉扯,开始向着浑天仪顶端的指针汇聚!
一道粗大的、完全由纯净星辉凝聚而成的光柱,自浑天仪顶端冲天而起,直射苍穹!光柱与漫天星辰建立起了一种玄奥的联系,无数星光沿着光柱流淌而下,注入下方的凹槽符文之中!
能量在奔涌,在咆哮!一个无形的、稳定的能量通道似乎正在被强行打开,其另一端,赫然指向遥远的京城方向——东宫,揽星阁!
成功了!观星台这个“钥匙孔”被成功激活了!
然而,就在这能量达到顶峰的瞬间——
“嗤!”
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袭来,直取苏渺的后心!
快!准!狠!
带着冰冷刺骨的杀意,以及一丝……被触犯禁忌的滔天怒意!
“小姐小心!”阿武反应极快,机关臂猛地格挡,与那剑气悍然相撞!
“锵!”
金铁交鸣之声炸响!阿武闷哼一声,整个人被那巨大的力道震得倒飞出去,机关臂上火花四溅,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观星台的边缘。
衣袍在狂暴的能量流中猎猎作响,面容在星辉与能量光柱的映照下,一半明亮,一半晦暗,唯有那双眼睛,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死死地锁定在苏渺身上。
萧景珩!
他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精准!
“苏渺,”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能量的呼啸,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却又充满毁灭意味的冰冷,“你总是……能出乎孤的意料。”
他一步步走来,每踏出一步,周身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就更盛一分,竟隐隐与这观星台引动的星辰之力分庭抗礼!
“但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