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沉闷而诡异的爆炸,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在沈园内外炸开了锅。
惊呼声、杂乱的脚步声、器皿摔碎声、以及护卫声嘶力竭的呼喝命令声,隔着一段距离都清晰可闻。原本森严的戒备,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来源不明的爆炸搅得一片混乱。无数火把的光点如同受惊的萤火虫,疯狂地涌向那赤红色烟云升起的方位——似乎是靠近后厨仓库的方向。
苏渺屏住呼吸,藏在废院的阴影里,目光死死锁定沈园主宅和假山区域的方向。她知道,面具人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果然,几乎在混乱达到顶点的刹那,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模糊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翻过了沈园另一侧稍矮的院墙,落地无声,迅捷无比地借着树木和建筑的阴影,直扑假山密室所在!
是面具人!他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对时机的把握精准到了毫厘!
苏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她能想象此刻沈园内的紧张和混乱,面具人此举无异于火中取栗!
时间在焦灼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
城外的厮杀声似乎也受到了城内变故的影响,出现了一丝短暂的凝滞,随即又以更加疯狂的态势爆发开来,仿佛蛮族被激怒了,发动了更猛烈的进攻。
就在苏渺几乎要按捺不住的时候——
假山方向,异变陡生!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锐凄厉至极的嘶嚎,猛地从假山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痛苦、惊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邪恶气息,甚至短暂压过了远处的战场喧嚣!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肉眼可见的黑色邪气混合着血红色的光芒,从假山入口处喷涌而出!所过之处,那些耐寒的藤蔓瞬间枯萎发黑!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如同闪电般从假山入口激射而出!
前面逃窜的,正是那个全身笼罩在绣有暗金图腾斗篷里的金瞳萨满!他的青铜鬼面已然碎裂了一半,露出下方干瘪如同骷髅、布满诡异刺青的下颌。他剩下的那只淡金色瞳孔中充满了惊骇与怨毒,左肩处有一个明显的贯穿伤,正汩汩流出暗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他的动作明显踉跄,周身环绕的邪异能量也变得极其不稳定。
而紧追在他身后的,正是面具人!他手中的武器并非刀剑,而是一柄造型奇特的、闪烁着幽蓝色电弧的短刺!他的身法如同附骨之疽,紧咬不放,每一次短刺挥出,都带着撕裂邪气的锐利尖啸,逼得那萨满狼狈不堪,只能不断释放出污秽的血光或召唤出扭曲的鬼影抵挡,却明显落于下风,节节败退!
他们竟然直接从密室打出来了!而且看样子,面具人占据了绝对上风!
苏渺看得心惊肉跳,同时又有一股快意涌上心头。那个邪恶的萨满,也有今天!
两人的打斗速度快得眼花缭乱,能量碰撞的爆鸣声不断响起,邪气与幽蓝电光交织,所过之处,假山崩裂,树木折断,一片狼藉。
这边的动静立刻吸引了部分原本被爆炸引开的护卫。
“在那里!”
“抓住他!”
“保护大师!” 一些显然是沈聿心腹的护卫认出了萨满,惊呼着试图冲过来拦截面具人。
面具人却似乎早有预料。他根本不理睬那些围过来的护卫,眼中只有那个受创的萨满。他的攻势愈发凌厉,那柄幽蓝电刺仿佛能克制一切邪祟,每一次碰撞都让萨满周身的血光黯淡几分。
“呃啊!” 萨满再次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他的右腿被电刺划过,瞬间变得焦黑,动作猛地一滞!
就是现在!
面具人眼中寒光爆闪,身形如同鬼魅般猛地一个旋转,避开萨满拼死喷出的一口污血,手中电刺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如同毒蛇出洞,直刺萨满那颗剧烈闪烁、试图凝聚最后力量的淡金色瞳孔!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
电刺精准无比地贯入了那只非人的淡金色眼瞳!
萨满的身体猛地僵直,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嘶嚎、所有的邪气瞬间凝固。他剩下的半张脸上,扭曲出一个极致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下一刻——
轰!
他的身体如同充气过度的皮囊,猛地由内而外爆裂开来!却没有血肉横飞,而是化作一大片浓郁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绿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
“小心!毒雾!” 有护卫惊恐大叫,纷纷后退掩住口鼻。
面具人似乎早有防备,在萨满爆开的瞬间已然抽身后退,同时袖袍一甩,一股无形的气劲将扑向他的毒雾荡开些许。
那粘稠的毒雾笼罩了小半个庭院,经久不散,触碰到花草立刻枯萎腐烂,显然剧毒无比。
而随着萨满的死亡,那股一直萦绕在沈园、阴冷晦涩的邪恶能量波动,如同被戳破的气囊,开始急速衰减、消散。
成功了!面具人真的干掉了那个诡异的金瞳萨满!
苏渺几乎要欢呼出声!
然而,面具人的行动并未停止。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被毒雾逼退、惊疑不定的护卫,以及更远处正在赶来的更多人影。他知道,萨满之死和这里的动静,很快会惊动城头的沈聿父子。
他猛地抬手,一样东西划破空气,“咄”的一声,深深钉在了主屋廊下最显眼的一根朱漆柱子上!
那赫然是一枚造型奇特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青铜鬼面碎片!正是从那萨满脸上击落的一半!碎片边缘还沾染着暗绿色的诡异血液!
与此同时,他用一种经过改变的、嘶哑却足以让附近所有人听到的声音,厉喝道:“尔等主官通敌叛国,勾结蛮族妖人,证据确凿!此獠已诛!尔等还要助纣为虐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劈入了在场每一个护卫耳中!
结合刚才那邪异萨满的死亡景象,结合那钉在柱子上的诡异面具碎片,结合城内莫名其妙的爆炸……由不得他们不心生惊疑和恐惧!
是啊,参军大人府里,怎么会藏着如此邪门的蛮族?还发生了这种事?难道……
护卫们的动作明显迟疑了下来,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面具人要的就是这片刻的震慑和混乱!
他毫不恋战,身形一晃,如同夜枭般掠起,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然几个起落,再次翻出院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一园子的狼藉、惊疑、和那枚钉在柱子上、如同耻辱和罪证般的青铜面具碎片!
整个沈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那弥漫的毒雾还在嘶嘶作响,以及城外愈发激烈的喊杀声,提醒着人们现实的残酷。
苏渺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心脏仍在狂跳,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震撼。
面具人不仅成功了,还以最凌厉狠辣的方式,将沈聿通敌的证据(萨满尸体碎片)公之于众(至少是在他的护卫面前),并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这一手,太狠了!也太漂亮了!
然而,她的兴奋没有持续多久。
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伴随着甲胄碰撞声,由远及近,迅速逼近沈园!
“让开!”
“参军大人回来了!”
是沈聿!他果然被城内的爆炸和园中的异动惊动了,不顾战事紧急,赶了回来!
苏渺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沈聿回来了,看到眼前这副景象,会作何反应?那枚面具碎片……会引发怎样的风暴?
她看到沈聿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队亲兵,杀气腾腾地冲进沈园大门。
当他看到园中的狼藉、弥漫的毒雾、以及……那枚赫然钉在柱子上的、属于金瞳萨满的青铜面具碎片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崩溃的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