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冰冷的空气仿佛依旧凝固在肺叶里,带着谢知玄留下的、无声的威胁寒意。苏渺扶着椅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直到那玄衣侍卫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门之外,她才允许自己真正松懈下来,踉跄一步,跌坐在冰冷的瓷墩上。
小桃早已吓瘫在地,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喃喃着“吓死奴婢了”。
苏渺没有理会她。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方才那场短暂却凶险万分的交锋中。谢知玄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慢镜头般在脑中反复回放。
他不是来问罪的,至少这次不是。他是来敲打的,来划下界限,更是来……确认某种猜测。
他提到了王皓。那看似随意的一问,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探究,绝非无意。东宫果然将王皓之死与某些事情联系了起来,甚至可能怀疑到了与王皓有过接触的孙老大夫,进而……怀疑到了去见过孙老大夫的她?
还有他对“杂学”、“胭脂水粉”的精准点出……小桃的嫌疑越来越大,或者,这侯府根本就是个四处漏风的筛子!
不能再等了!谢知玄的耐心显然有限,下一次他来,绝不会空手而归!
必须更快地提升实力!必须弄清楚那柄青铜短剑和“极阴之地”的秘密!那是血玉渴望之物,或许也是破局的关键!
她猛地站起身,因动作太急又是一阵眩晕。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还在,但她顾不上了。
“小桃!”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守住门口,任何人来,都说我受了惊吓,喝了安神汤歇下了,谁也不见!”
小桃被她眼中从未有过的狠厉吓得一哆嗦,连滚爬爬地应了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了前厅,守在了院门处。
苏渺转身,快步回到自己那间冰冷的闺房,反手死死插上门栓。
她需要能量!需要更快地恢复精神力,需要更深入地理解那残缺法诀,需要找到补充“源”力的方法!
目光落在袖中的血玉上。这块父亲留下的、与她性命交修的奇物,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意识沉入系统。幽蓝的光幕上,那三个基础符文的解析已经完成,但更深层次的法诀依旧被乱码和迷雾笼罩。枯根带来的加速效果已经消失。
【能量模型稳定。可进行初步模拟演练。警告:演练将加速精神力消耗。】
【同频能量标记(青铜短剑)信号微弱,无法精确定位。需更强能量共鸣进行追踪。】
模拟演练?加速消耗?但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和精神力!
苏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血玉上。父亲笔记里提到“血玉”与“星轨”、“基石”相关,它能锚定她的灵魂,能共鸣异藤与短剑,能否……用它来做些什么?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
既然血玉能与那青铜短剑共鸣,能否反向利用这种共鸣,以血玉为媒介,去“窥探”那短剑周围的环境?哪怕只能得到一星半点的碎片信息,也胜过现在这样盲人摸象!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
她知道这极其危险。那“极阴之地”的能量场连系统都判定为“极度危险”,主动窥探很可能引来难以预料的后果,甚至可能再次引来“蚀妖蔓”或者那种恐怖的“注视”!
但谢知玄的威胁像一把抵在喉间的刀。她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赌一把!
她深吸一口气,将血玉从袖袋中取出,紧紧握在掌心。那温润的触感似乎能稍稍安抚她狂跳的心脏。
她闭上眼睛,全力收敛心神,将刚刚恢复少许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注入血玉之中,同时,在脑海中疯狂观想那柄锈迹斑斑的青铜短剑的模糊影像,最大程度地激发血玉与它的共鸣!
嗡——!
血玉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和剧烈震动!仿佛一颗被唤醒的心脏在她掌心疯狂搏动!一股远比之前磅礴、却也更加狂暴的能量瞬间涌入她的经脉,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轰”的一声巨响!
仿佛有什么屏障被强行炸开!
无数混乱、扭曲、光怪陆离的影像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尖锐的嘶鸣和无数重叠的、充满怨毒的呓语,疯狂地冲撞着她的意识!
她看到了!不再是之前模糊的惊鸿一瞥!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深埋于地底的空洞!穹顶倒悬着无数苍白巨大的钟乳石,如同怪物的獠牙!地面是粘稠的、暗红色的沼泽,不断冒着咕嘟咕嘟的气泡,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和腐败气息!
那株巨大无比的“幽冥引”本体就扎根于沼泽中央,它的藤蔓不再是深紫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如同干涸血液般的暗红褐色,更加粗壮、狰狞!上面睁开的无数“鬼眼”不再是幽紫,而是变成了惨白的颜色,瞳孔深处跳跃着猩红的光点,充满了疯狂的饥饿和恶意!
而在那庞大根系缠绕的中央,那具漆黑的尸骸心口,那柄青铜短剑——
它不再是锈迹斑斑!在血玉强烈的共鸣下,苏渺“看”到短剑的剑柄上,那些斑驳的锈迹正在剥落,露出底下复杂古老的铭文!那些铭文正散发着微弱的、却异常纯净的湛蓝色光芒,与周围污秽邪恶的环境格格不入,艰难地抵抗着从尸骸和沼泽中不断涌出的、如同黑色粘液般的阴煞死气的侵蚀!
就是它!血玉渴望的就是那种湛蓝色的能量!
就在苏渺的意识被这恐怖的景象冲击得摇摇欲坠,试图看得更清楚时——
幽冥引主体上,那无数只惨白的“鬼眼”猛地齐齐转动!
它们似乎察觉到了这来自遥远之外的、细微却不容忽视的窥视!
所有的“目光”瞬间跨越了无尽空间的距离,冰冷地、怨毒地锁定了苏渺的意识!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恶意和磅礴的精神冲击,沿着血玉共鸣构建的无形通道,悍然轰向苏渺的脑海!
“呃啊——!”
苏渺惨叫一声,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彻底一黑,鲜血瞬间从鼻腔和嘴角溢出!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手中的血玉光芒骤熄,变得黯淡无光。
脑海中的恐怖景象和冲击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无边无际的剧痛和嗡鸣。她蜷缩在地上,浑身痉挛,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
【警告!遭受高强度精神冲击!】
【警告!精神壁垒受损严重!】
【血玉能量大幅损耗,进入休眠恢复状态!】
【同频能量标记(青铜短剑)信号已记录,但追踪通道被强行中断并污染!】
系统的警报声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那撕心裂肺的剧痛才稍稍缓解,苏渺艰难地睁开眼,视线一片模糊,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浑身无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针扎般的头痛。
冒险……失败了?不……
虽然代价惨重,但她并非全无收获!
那柄青铜短剑,确实是与血玉同源的关键之物!它散发的那种湛蓝色能量,似乎能克制阴煞死气!而且,她强行记下了短剑周围环境的一些关键特征——巨大的地下空洞,血色沼泽,倒悬的苍白钟乳石……
最重要的是,系统记录了短剑的能量标记!虽然通道被污染中断,无法直接追踪,但只要找到符合那些环境特征的地方,或许就能顺藤摸瓜!
她挣扎着抬起颤抖的手,擦去脸上的血迹,目光落在黯淡无光的血玉上。
必须尽快让它恢复能量……
如何补充“源”力?除了缓慢自行恢复,还有什么办法?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房间,最终,落在了梳妆台上那盒紫茉莉胭脂,以及……那根内藏异藤浆液的银簪上。
异藤果实蕴含的能量……能否被血玉吸收?
这个念头让她打了个寒颤。那东西太过诡异危险。
但……或许可以……尝试极其微小的一丝?
她咬咬牙,再次强撑着坐起,拿过那根银簪。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按照那“汲取”符文的轨迹,极其小心地、尝试着从簪头那蜂蜡封口几乎不可察的缝隙中,引出一丝微弱到极致的、赤红色的浆液能量。
然后,她将这丝危险的能量,缓缓导向掌心中黯淡的血玉。
就在那丝异藤能量即将接触血玉的刹那——
血玉猛地一震!像是饥饿的野兽闻到了血腥味,竟主动产生一股吸力,瞬间将那丝赤红能量吞噬了进去!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嗡鸣从血玉内部传出!
原本黯淡的玉身,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温润光泽!虽然远未恢复,但确确实实得到了补充!
有效!异藤果实的能量真的能补充血玉!
苏渺眼中刚闪过一丝亮光,下一秒,异变陡生!
那丝被吞噬的赤红能量并未被完全转化,反而像一滴浓墨滴入清水,在血玉内部晕染开一小片诡异的红芒!一股暴戾、混乱、充满蛊惑的意念顺着与血玉的连接,猛地反冲向苏渺的脑海!
杀!掠夺!毁灭!无尽的饥饿和欲望!
同时,她额角方才因精神冲击而破裂、尚未擦拭干净的一丝血迹,无意中沾染到了血玉之上。
血液与那丝异藤能量、与血玉本身的力量瞬间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反应!
嗤!
她的眉心正中,那之前被面具人弹指注入符文的地方,骤然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一个极其复杂、由冰蓝色光丝构成的玄奥符文,不受控制地浮现在她皮肤之下,明明灭灭,与血玉中那缕赤红色的异藤能量疯狂对抗!
“啊——!”苏渺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呻吟,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被这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撕成两半!
就在这冰与火的煎熬达到顶点的刹那——
嗡!
血玉、异藤能量、眉心符文、她的血液,这四种力量在剧烈的冲突中竟达成了一种极其短暂而脆弱的平衡,猛地共振了一下!
一段更加破碎、却更加深邃古老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炸开的保险箱中最深处的珍藏,猛地被这股共振之力强行掀开了一角,悍然冲入了苏渺的意识!
那不是影像,而是一种感觉……一段冰冷而威严的意念……
……立于九天之上,俯瞰星辰运转……挥手间,划定经纬,梳理地脉……以玉为碑,镇守四极……窃贼!蛀虫!竟敢玷污……
碎片戛然而止。
苏渺猛地喘过一口气,浑身被冷汗湿透,眉心那符文的灼痛感和血玉内的混乱也渐渐平息下去。
血玉的光泽似乎又恢复了一丝,内部那缕赤红也被暂时压制。
她瘫坐在地,心有余悸,回想着最后那股古老威严的意念碎片……
那是什么?是血玉本身蕴含的记忆?还是……那柄青铜短剑原主的残留意识?
镇守四极?窃贼?蛀虫?
这似乎指向某个更加宏大、也更加古老的秘密!
就在她心神激荡,试图抓住那碎片的一鳞半爪时,窗外,极远处的地平线方向,突然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
轰隆!!
整个大地,随之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阵压抑的、混乱的喧嚣声从那个方向隐隐传来,其中似乎夹杂着惊恐的尖叫和慌乱的奔跑声!
苏渺猛地扭头望向窗外。
那个方向……是城西!是乱葬岗和更西边野山的方向!
出事了!
难道是……她刚才的窥探,或者这最后的能量共振,终于引发了什么不可预料的变故?!
“井”……“门”……谢知玄的警告……
一个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紧了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