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角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污水和腐烂物的酸臭气息无处不在。苏渺背抵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仿佛从阴影里直接凝聚出来的男人,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他能看见!他不仅能看见那恐怖的藤蔓怪物,还一口道破了血玉的存在(“源”的气息)!
他是谁?东宫的人?还是与那“注视”有关的另一方势力?救她,是善意,还是另有所图?
那男人似乎完全看透了她眼中的惊疑与戒备。面具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出的嗤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他的声音依旧压得极低,那股奇特的金属质感在狭小空间里回荡,冰冷而缺乏人味,“杀你,用不着费这个劲。”
他向前微微倾身,尽管隔着一点距离,那种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压迫感依旧扑面而来。苏渺甚至能隐约嗅到他衣襟上沾染的、极淡的尘土和一种……类似铁锈与硝石混合的冷冽气息。
“那东西叫‘蚀妖蔓’,是‘幽冥引’的伴生妖傀,嗅觉灵敏,尤嗜‘源’力。”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苏渺震动未止的袖袋,语速不快,却字字带着令人心悸的重量,“你沾了它的果子,身上那点‘源’又像个没盖的香炉四处冒烟,它不找你找谁?”
蚀妖蔓?幽冥引的伴生妖傀?嗜源力?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苏渺的心上。父亲笔记里的“它们”,系统警告的“注视”,难道指的就是这些东西?!它们并非无形的力量,而是这种具象化的、恐怖的妖物?!
“你……到底是什么人?”苏渺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沙哑,她强行稳住心神,试图从对方话语中捕捉信息。
男人直起身,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孙老头儿一把年纪,惜命得很,从不多管闲事。他肯让你进门,还告诉你‘幽冥引’的事……你是苏家的人?”
他知道孙老大夫!他还知道苏家!
苏渺的心猛地一沉,指尖冰凉。这个人对京城、对这些隐秘之事的了解,远超出她的想象。在他面前,她仿佛赤身裸体,毫无秘密可言。
否认已经没有意义。她抿紧嘴唇,默认了。
面具后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评估价值。
“呵,”他又发出那样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镇北侯倒是留了个不怕死的种。”
话音未落,他毫无征兆地突然抬手,屈指朝着苏渺的眉心弹来!
动作快如鬼魅!
苏渺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眉心骤然一凉,仿佛被一滴冰水击中!紧接着,一股庞大而杂乱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悍然冲入她的脑海!
剧烈的刺痛感瞬间席卷而来,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她闷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全靠身后的墙壁支撑才没有软倒。
那根本不是语言或文字!而是一段段残缺不全、光怪陆离的影像、扭曲的符号、以及一种冰冷诡异的能量运行轨迹!
她看到无数深紫色的藤蔓在黑暗中狂舞,看到巨大的幽紫瞳孔在虚无中睁开,看到有人掐动古怪的法诀引动星光,看到血色玉石爆发出撕裂黑暗的光柱……
信息流粗暴地冲刷着她的意识,带来难以忍受的胀痛和眩晕。
不知过了多久,那可怕的灌输才骤然停止。
苏渺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扶着墙壁剧烈喘息,大脑如同被强行塞进了一团乱麻,嗡嗡作响。
“你……你做了什么?!”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个罪魁祸首,眼中尽是惊怒。
男人收回手,语气平淡得像只是拂去了一点灰尘:“一点保命的小玩意儿。能不能看懂,悟出几分,看你自己的造化。”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下次再被‘蚀妖蔓’盯上,要么跑得比它快,要么就试试用这法子,看能不能崩掉它几根须子。总好过像刚才那样,像个没头苍蝇等死。”
那是……某种对付那种怪物的法门?!虽然残缺混乱,但确确实实蕴含着某种针对性的能量运用方式!
苏渺强忍着脑海中的翻江倒海,试图去捕捉和理解那些破碎的影像和轨迹,却发现它们如同水中倒影,模糊不清,难以把握。
“为什么帮我?”她盯着他,不敢有丝毫放松。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这步步杀机的世界。
男人似乎笑了笑,面具下的线条略微柔和了一瞬,却又很快恢复冷硬:“看你顺眼。这个理由够不够?”
显然不够。
但他显然不打算再解释。他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巷子依旧死寂。
“记住,‘蚀妖蔓’出现的地方,附近必有‘幽冥引’本体。它们通常守在‘门’的附近。”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目光再次变得锐利,“不想死得更快,就离所有像‘井’的地方远点。”
井?
不等苏渺细想,他身形微微一晃,竟如同鬼影般向后滑入更深的黑暗,声音也随之飘远,带着最后的警告:
“另外,把你身上那点果子味儿弄干净。除非你想把整座京城的脏东西都招来。”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彻底融入阴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凹角里只剩下苏渺一人,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极淡的铁锈硝石味。
她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上,大口地呼吸着污浊的空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脑海中针刺般的余痛。
今晚的遭遇信息量太大,太过惊悚。异藤(幽冥引)的伴生妖物、神秘强大的面具人、强行灌输的残缺法诀、还有关于“门”和“井”的警告……
她抬起依旧微微颤抖的手,抚向眉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触感。
意识沉入系统。
幽蓝的光幕上,果然出现了新的变化!
【检测到未知信息流灌入(高能量精神印记)】
【解析中……进度缓慢……初步判定为残缺能量引导术(属性:星?未知?),针对目标:高活性植物类\/能量体妖傀(暂命名:蚀妖蔓)】
【数据录入数据库,尝试模拟优化……预计需时:47小时】
【警告:信息流蕴含未知精神烙印,可能存在风险。】
能量引导术?针对蚀妖蔓?
那个男人,竟然真的给了她一种对抗那种怪物的方法!虽然残缺,虽然难以理解,虽然系统都提示有风险,但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到底是谁?目的何在?
还有那句关于“井”的警告……
苏渺猛地想起,刚才那只“蚀妖蔓”,就是从一个废弃的排水口里钻出来的!那排水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正像一口废弃的“井”吗?
难道这种妖物,习惯于通过井口、或者类似的垂直深入地下的通道活动?它们守在“门”的附近?什么门?
无数的疑问盘旋不去。
但此刻,她必须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她挣扎着站起身,仔细检查周身,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又努力收敛气息,压下血玉那残留的震动,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出凹角。
巷子依旧空无一人。孙老大夫的铺子门紧闭着,里面黑漆漆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没有再回头,加快脚步,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朝着镇北侯府的方向潜行。
这一夜,注定无眠。
她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残缺法诀的扭曲轨迹和冰冷符号,回放着那男人金属质感的声音和最后关于“井”的警告。
世界的神秘面纱,正在她面前掀起狰狞的一角。
而她,必须尽快学会,如何在这狰狞的爪牙下,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