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水渍尚未干透,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被冷水冲淡了的异样甜香。小桃拿着抹布,跪在地上,手脚麻利却又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惶擦拭着,不敢抬头看站在窗边的苏渺。
苏渺任由寒风扑打着脸颊,那点微弱的、源自“注视”的幽紫干扰似乎随着水渍的消失而暂时隐匿了,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却并未完全散去,只是沉入了更深的意识底层,如同水下潜伏的暗礁。
她需要行动。等待只会让恐惧滋生,让杀机冷却。
“小桃。”
冰冷的声线让正在擦拭的小桃又是一个哆嗦,险些将水盆再次打翻。
“奴……奴婢在!”
“那日让你送给秋云的东西,她可还喜欢?”苏渺转过身,目光落在小桃身上,看似随意,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小桃咽了口唾沫,低声道:“秋云她……她很感激,说那方子简单好用,那点胭脂……她舍不得用,收着呢……”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更低了些,“她还说……陈姨娘用了那润肤膏,脸上的旧疤好像……淡了些,这两日心情都好了不少,还赏了她……”
果然有效。无论是白芷甘草方的真正效果,还是那点紫茉莉胭脂带来的心理慰藉,都在陈婉那边起到了作用。这是一个微小的支点。
苏渺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取出那钵用紫茉莉花汁和蜂蜡精心熬制的胭脂。深红的膏体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细腻温润的光泽,与她发间那根内藏凶险的银簪形成一种诡异的对照。
她用小指指甲,小心地挖了红豆大小的一点,放在一张干净的素笺上,然后推给小桃。
“这点胭脂,颜色太深,我不喜欢。”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天气,“你想个法子,让‘玲珑阁’的人‘无意中’知道,镇北侯府的苏小姐,嫌弃他家最新的‘醉胭脂’颜色俗艳,配不上柳尚书家小姐的身份,自己随手弄了点更鲜亮的玩意儿。”
小桃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姑……姑娘!这……这怎么行!玲珑阁是柳小姐常去的……若是让他们知道您……您这不是公然打柳小姐的脸吗?她一定会……”
“她一定会想知道,是什么东西,敢说比玲珑阁的胭脂更好。”苏渺打断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你只需要让这话听起来,像是个不懂事的下人偷懒嚼舌根,被玲珑阁的大师傅偶然听去了半句,明白吗?”
小桃吓得几乎要瘫软在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奴婢……奴婢怕做不好……万一……”
“没有万一。”苏渺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得小桃浑身发冷,“你弟弟在‘翰墨斋’的前程,你家人的安稳,还有你自己的性命,都在你这次‘做得好不好’上。”
赤裸裸的威胁,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捆住了小桃的所有挣扎。她瘫跪在地,无声地流泪,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张承载着祸端与任务的素笺,如同捧着烧红的炭火。
“奴婢……奴婢知道了……”
“出去吧。做得干净点。”
小桃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怀里揣着那点足以引燃柳如烟怒火和好奇的胭脂,也揣着沉甸甸的恐惧。
屋子里再次恢复死寂。
苏渺走到窗边,看着小桃瘦弱的背影消失在枯树之后,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利用与胁迫,在这吃人的世界里,不过是生存最粗浅的手段。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苏渺足不出户,大部分时间都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意识半沉在系统之中,反复翻阅着父亲那本笔记的细节,试图从那些破碎的语句里拼凑出更多关于“血玉”、“星轨”、“基石”的线索,但收获寥寥。那场“注视”之后,系统关于“异藤”和“相位干扰”的分析也陷入了停滞,只有一个缓慢旋转的沙漏图标。
血玉变得异常安静,不再嗡鸣发热,只是偶尔,在她摩挲之时,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脉动,仿佛在积蓄着什么,或者与什么遥远的东西产生着共鸣。
脸上的疤痕已经彻底平复,新生的皮肤比其他地方更细腻粉嫩,异藤果实的效果好得令人心惊,也令人不安。
小桃那边没有消息传来,如同石沉大海。但苏渺并不急。饵已经撒下,只需要等待鱼儿自己按捺不住。
果然,在第二日的傍晚,小桃端着晚膳进来时,虽然依旧低着头,但声音里却透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紧张和……异样。
“姑娘……”她摆好碗筷,声音细若蚊呐,“奴婢……奴婢今日去后门取份例菜的时候,听……听两个过路的婆子闲磕牙……说……说玲珑阁的大师傅,前儿个好像发了很大的脾气,砸了一套心爱的茶具……还骂骂咧咧地说……说不知哪个穷酸破落户瞎捣鼓出来的玩意儿,也敢……也敢碰瓷他家的秘方……”
苏渺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鱼儿……咬钩了。
“还有呢?”她语气不变,夹起一根寡淡的青菜。
“还……还有……”小桃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在耳语,“她们还说……柳小姐身边的钱妈妈,昨天下午……好像悄悄去了一趟城西的……‘百草堂’……那是……那是京城最有名的生药铺子,坐堂的老大夫据说祖上是御医……”
百草堂?生药铺子?柳如烟派人去那里做什么?打听药材?还是……查证什么?
苏渺的心轻轻一跳。看来,柳如烟果然起了疑心,并且行动力惊人。她不仅听到了风声,还在试图从源头查起。城西的百草堂……那里是否能查到关于紫茉莉或者类似染料的信息?
“知道了。”苏渺放下筷子,语气依旧平淡,“饭菜撤了吧,没胃口。”
小桃如蒙大赦,连忙收拾了碗筷,几乎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苏渺走到梳妆台前,铜镜映出她平静无波的脸。计划正在按预想推进,甚至比预想的更快。柳如烟的傲慢和多疑,完美地成了推动杀局的催化剂。
她轻轻抚过发间那根冰凉的银簪。
接下来,就等安阳郡主的梅花宴了。
那将是舞台,也是猎场。
她打开妆奁,开始细细描眉敷粉。原主那些艳丽的胭脂水粉被她弃之不用,只用了最素的粉,勾勒出略显苍白憔悴的眉眼,符合一个家道中落、备受排挤的孤女形象。最后,她换上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荷色绣缠枝梅纹的袄裙,料子尚可,但颜色低调,毫不起眼。
对着镜子照了照,她似乎觉得还缺点什么。目光扫过妆台,落在之前陈婉送回的那串柏木珠子上。她拿起珠子,戴在了手腕上。淡淡的柏香,能宁神,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掩盖某些不该出现的气息。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然渐晚。
她静静坐在窗前,看着夕阳最后的余晖给灰暗的天空抹上一道凄艳的血色。
幽蓝的系统光幕在她眼前悄然展开,没有任何警告,只有一行简单的状态提示:
【血玉能量状态:稳定(低频共鸣)】
【相位干扰等级:极低(环境背景噪音)】
风暴来临前,往往是最后的宁静。
她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柏木珠子。
猎杀,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