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寒气像是能从地缝里钻出来，丝丝缕缕地缠上人的脚踝。小桃端着晚膳进来时，眼睛还是红肿的，动作比往常更加轻悄，带着一种惊弓之鸟般的畏缩。一碟看不出原色的腌菜，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两个硬邦邦、颜色发暗的粗面馍馍。这就是侯府嫡女的晚膳，连稍有体面些的下人恐怕都不如。
苏渺没说什么，安静地坐下，拿起一个馍馍慢慢掰开。粗砺的口感刮过喉咙，带着一股陈腐的酸味。她面不改色地就着腌菜喝完了那碗稀粥，胃里总算有了点暖意，却也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身体的虚弱和这处境的冰凉。
小桃在一旁垂手站着，大气不敢出。
吃完最后一口，苏渺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目光落在小桃身上。
“小桃。”
“奴婢在！”小桃猛地一激灵，差点跳起来。
苏渺从袖袋里取出那个小巧的、装了少许新胭脂的瓷盒，还有那张折好的“陈氏白芷甘草润肤膏”方子，放在了桌上。
“这两样东西，”苏渺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想个由头，不着痕迹地交给陈婉小姐身边的丫鬟秋云。就说是你无意中得的乡下土方子和小玩意儿，觉得或许对她们有用，别说是我给的。”她顿了顿，补充道，“我记得，你和那秋云，是同乡？”
小桃的脸色瞬间又白了三分，看着那两样东西，像是看着烧红的烙铁，嘴唇哆嗦着：“姑娘……这……这要是让柳小姐那边知道了……”
“你不说，我不说，秋云若是个聪明的，自然也不会说。”苏渺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威胁，只有一种平静的审视，“你只需告诉我，能不能办到？”
小桃的视线在那瓷盒和纸条上逡巡，又飞快地抬眼看了看苏渺。眼前的姑娘明明还是那张脸，却像是换了个人芯子，那种沉静的目光让她心里发毛，也让她隐隐感觉到，这或许是一条……生路？或者至少，是暂时不被碾死的路。她想起被捏住命门的弟弟，想起柳家钱妈妈那看似和气实则冰冷的嘴脸。
她猛地一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伸手快速将东西抓过塞进自己怀里，低声道：“能……奴婢能办到！秋云她……她娘前阵子病了，正缺钱使，奴婢……奴婢就说这是偷偷替她寻摸的，能换几个铜板……”
“很好。”苏渺点了点头，“去吧。机灵点。”
小桃福了一礼，脚步虚浮地退了出去，怀里像是揣了个随时会炸开的火雷。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油灯的光晕摇曳，将苏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孤寂而料峭。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意识沉入系统。幽蓝的光幕浮现，那2点奖励点数如同寒星般闪烁。
【系统，兑换“基础材料成分分析”功能。】
【兑换成功。消耗点数：1。剩余点数：1。】
一股微弱的信息流涌入脑海，像是凭空多了一种直觉。她目光扫过桌上那些熬制胭脂剩下的边角料——紫茉莉花瓣、蜂蜡碎块、甚至包括那摊被包起来的劣质胭脂污渍。一种模糊的感知告诉她，这些物质的“成分”和“纯度”在她意识里有了更清晰的轮廓。虽然依旧初级，但已不再是全然抓瞎。
这系统，果然有用。
她起身，没有理会那冰冷的床铺，而是再次走到那蒙尘的多宝格前。这一次，有了那一点“成分分析”的模糊感知，她的目标更加明确。指尖掠过那些花哨的摆件，最终停在一个落满灰的犀角杯上。触手微温，系统反馈来极其微弱的信息：【角质蛋白，微量有机物残留。】
不是这个。
她又拿起一个沉手的鎏金铜镇纸。【铜合金，铅，锡，金（微量表层）。】
也不是。
她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多宝格最底层，一个毫不起眼的黑陶小罐上。罐子造型古拙，甚至有些粗笨，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像是随手揉捏烧制出来的失败品，被丢在这里积灰。原主的记忆里对这东西没有任何印象。
苏渺将它拿了出来。入手冰凉沉实，比看上去要重得多。她用手指抹去表面的灰尘，露出陶罐本身哑光的黑色。那种“成分分析”的模糊感知告诉她，这陶土……似乎有些不寻常，密度极高，质地异常均匀细腻。
她心中一动，拿起桌上的银簪，用尖端轻轻敲击罐身。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越悠长的回响，完全不像普通陶器该有的沉闷！而且，在声音响起的刹那，她袖袋里的血玉，似乎极其微弱地热了一下！
苏渺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屏住呼吸，将陶罐凑到油灯下，仔细察看。罐口封着一层厚厚的、早已干涸板结的蜡状物。她用银簪小心地刮开一点，里面似乎还有一层软木塞。
这里面有东西！
她加强了手上的力道，用银簪沿着罐口缝隙仔细撬动。封蜡干硬脆弱，很快被清理掉大半。她尝试着旋转那软木塞，但年深日久，木塞早已和罐口黏连在一起。
苏渺想了想，走到炭盆边——为了节省银炭，这盆火早已半熄，只剩一点余温。她将陶罐罐口靠近那点微弱的余热，缓慢均匀地烘烤。这是利用热胀冷缩的原理，希望能让金属罐口（如果那是金属的话）和木塞之间产生细微的缝隙。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只听极其轻微的一声“啵”，那严丝合缝的软木塞竟然真的松动了一丝！
她放下陶罐，待其温度稍降，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拔！
塞子被拔了出来！
一股难以形容的、陈腐中又带着一丝奇异清凉的气息从罐口飘散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将罐子倾斜，就着灯光向里看去。
罐底铺着一层干燥的、不知名的深褐色苔藓类植物。而在苔藓之上，竟然躺着几枚大小不一、形状也不甚规则的深色种子！那种子呈扁圆形，表皮是深紫近黑的颜色，布满了细密复杂的银白色天然纹路，像是某种神秘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极其微弱的、类似金属的光泽。
这是什么东西？从未见过。
她下意识地调动那初级的“成分分析”感知力，集中在其中一枚种子上。
反馈来的信息极其模糊混乱：【有机体……高能量反应……未知活性物质……休眠态……】
高能量反应？未知活性物质？
苏渺的心跳不由得加速。她尝试着用银簪的尖端，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那种子的表面。
就在银簪尖端接触到种皮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枚沉寂的种子表面的银白色纹路，猛地亮了一下！像是沉睡的星辰被瞬间点亮，虽然光芒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见！与此同时，她袖袋中的血玉像是被什么东西强烈地吸引了一下，那股微弱的暖流骤然变得清晰，顺着她的手臂经脉猛地窜向指尖！
“嗡……”苏渺只觉得指尖一麻，银簪差点脱手。
她猛地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罐子里那几枚再次恢复沉寂的诡异种子。它们……能和血玉产生共鸣？
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不敢再轻易触碰。目光落在罐底那层深褐色的苔藓上。分析感知再次反馈：【吸湿性有机物……惰性……微弱能量稳定特性……】
这苔藓，是用来保持干燥，并且……稳定这些种子的能量的？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轻的“叩叩”两声。
苏渺瞬间警觉，飞快地将软木塞塞回陶罐，将其连同那几枚神秘的种子迅速藏回多宝格最深的角落，用其他杂物掩盖好。然后才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压低声音：“谁？”
窗外是小桃极力压抑的、带着喘息的细小声音：“姑娘……是奴婢……东西……东西送出去了……”
苏渺推开窗户一条缝。小桃的脸在昏暗的夜色下显得更加苍白，眼睛里却闪烁着一丝完成任务的、混杂着后怕的亮光。
“秋云她……她收了。什么都没多问，就……就塞给奴婢这个……”小桃从窗缝里飞快地递进来一个小布包，触手柔软。
苏渺接过布包，小桃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回了手，低声道：“奴婢告退！”便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关好窗，苏渺回到灯下，打开那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绣工精细的帕子，料子只是普通的细棉布，但边角绣着的兰草却十分灵动。帕子底下，还压着一小串用红绳穿起来的、打磨得光滑温润的柏树籽。
没有只言片语。
苏渺拿起那串柏树籽。记忆里，柏树籽有安神静心的效用。这是陈婉那边隐晦的回应和……感谢？那几张帕子，是回礼，也是一种不留下文字的把柄。
她捏着那串微凉的柏树籽，走到窗边，望向陈婉所住的、位于侯府更偏僻角落的方向。
种子，已经撒下去了。
就看，它会发出什么样的芽。
幽蓝的系统光幕在她眼前无声闪烁了一下，那条关于【未知活性种子】的分析记录后面，悄然多了一个小小的、不断旋转的沙漏图标。
【分析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