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麻利的动作,反倒透着一股子叫人心酸的熟练。
\"张叔,诸葛大哥!\"
\"那...银屏先告退了。\"
小姑娘关银屏规规矩矩向诸葛川和张飞行过礼,迈着细碎的步子往外走。
张苞立刻颠颠地跟上。
那做派,活像富贵人家 ** 出游时身后跟着的小跟班。
另一边的张星彩虽然满脸不情愿,但瞅见兄长那副狼狈相,也只好\"哦\"了一声,走两步就回头望一眼,慢吞吞挪向后院。
待人都走净了,张飞绕着诸葛川转了两圈。
\"好小子,关中之战干得漂亮!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强多了!\"
\"直说吧!\"
\"你张三叔可不觉得你会闲得跑来串门。\"
张飞一屁股坐在诸葛川旁边,直来直去的做派倒叫人意外。
这模样,和方才训斥张苞时简直判若两人。
诸葛川反而踌躇起来——那些准备好的话在舌尖转了几转,终究没敢吐出来。
\"啪!\"
一只大手突然拍在他肩上。
转头就看见张飞叹着气:\"能让伯治你这么为难,不是天大的难事,就是顶要紧的事吧?\"
\"尽管说!\"
\"你张三叔虽是个粗人,还不至于跟自己侄子置气。\"
\"伯治啊...\"
\"莫看轻了自己。\"
\"不光是俺,还有你爹、主公、云长、庞军师、子龙...大伙可都指着你呢。\"
听着这番话,诸葛川心头稍安。
\"那张叔父,待会我说完,您可别气得揍人。\"
“老三,别害怕,大哥把你当眼珠子疼,俺老张稀罕你还来不及呢!”张飞拍着胸脯嚷道。
诸葛川定了定神,将先前对赵云、徐庶说过的那番话,原原本本道了出来。
他说得很慢。
说到关键处,还详细分析了荆州的战略地位,以及为何推荐赵云和徐庶留守的缘由。
足足说了半个时辰。
话音落下后,少年紧闭双唇,垂着眼帘盯着地面。双手规规矩矩搁在膝头,活像个闯了祸的晚辈,连抬眼看张飞的勇气都没有。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忽然,耳畔炸响一阵爽朗的笑声。
“就这?俺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张飞笑得直拍大腿,“伯治小子,你可把俺老张憋坏了!”
“您...不恼?”诸葛川诧异地抬头。
“按理说关伯父出征后,本该由您镇守荆州。侄儿这般建议,等于断了您的...”
“放屁!”张飞突然收起笑容,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自打变卖家产跟大哥结义那天起,俺张飞眼里就没有'自己'二字!”
他嗓音越来越哑:“只要能助大哥 ** 汉室,莫说让出荆州,就是要俺这项上人头...”
粗糙的大手突然重重拍在案几上。
“当年醉酒丢了徐州,俺就该以死谢罪!要不是大哥二哥扯着桃园结义的情分拦着...”这位铁塔般的汉子,此刻竟红了眼眶。
《涿郡悲歌》
\"这才苟活至今。\"
\"贤侄可知,这腔苦楚闷在胸中何等煎熬?旁人只道俺是个莽夫,殊不知更深人静时,俺常在榻上辗转难眠。\"
(沉默片刻)
\"实在愧对兄长!\"
\"若非当年徐州之失,大哥何至于颠沛流离,至今未有立锥之地。\"
\"你的到来,让俺看见了转机。\"
\"今后但凡为兴复汉室之事,尽管放手去做!\"
\"俺张翼德绝无二话!\"
\"二哥亦是如此!\"
言罢,张飞大步离去。
行至半途,忽又转身豪迈笑道:\"贤侄若实在过意不去,不如为俺题诗一首!\"
\"如此便两清了。\"
话音未落,身影已渐行渐远。
诸葛川对着那道消失在演武场转角的身影深深作揖。
他忽然明白——
蜀汉的壮美诗篇,
岂止昭烈一人书写?
刘备不过题写了序章,
而云长、翼德、孔明、子龙、士元诸公,
早已将这份豪情,
镌刻在千秋汗青之上。
(吟诗声起)
\"社稷倾颓天象异,
桃园结义定乾坤。
肝胆相照扶危局,
誓复中原汉祚延。\"
诗声渐远,
诸葛川的身影,
消逝在张府朱门外。
张家庭院内。
张飞突然驻足而立。
反复品味着诸葛川吟诵的诗句,他不由潸然泪下。
\"大哥!\"
\"二哥!\"
(作者
离了张府,诸葛川踏月而归。
晚膳时分。
他先向父亲诸葛亮禀报姜维拜师赵云、今夜留宿赵府之事,继而得知未见马钧的原委。
原来马钧献上织机图、展示才能后,刘备便赐下一座宅院。
更承诺全力支持其发明所需人力物力,让他安心研制织机。
诸葛亮本欲带马钧回府。
谁料马钧闻言立即精神抖擞,直奔新宅院,讨要木料铁器投入研制,连诸葛府都不愿回了。
诸葛川听罢哑然失笑。
所幸马钧新居距诸葛府仅一街之隔。
日后相见不过举步之劳。
但为周全起见,诸葛川仍叮嘱道:\"父亲明日若见皇叔,烦请提醒派遣兵士护卫马钧宅院。\"
\"眼下他研制的织机不过提升纺织之效,尚无关碍。\"
\"只怕...\"
“若是马钧将来研制出能够左右战局的关键武器和军械技术,落到敌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诸葛川话音未落,脑海中已闪过铁骑三宝、**炮、造纸改良、酿酒与蒸馏技术、活字印刷术和曲辕犁等发明。这些构想,他原本只准备口述原理,具体实施全权交给马钧操办。
屋内。
诸葛亮听完儿子的忧虑,含笑颔首:“伯治考虑周全。”
“不过此事无需你我提醒主公——今日赐予德衡宅邸时,主公已调拨十名精锐护卫,专防有人暗中觊觎。”
得知刘备早有安排,诸葛川神色稍松。
片刻后,搁下碗筷的诸葛川起身道:“父亲早些安歇。”
他并不打算亲自收拾餐具——府中孙嬷嬷自会处理,即便她疏忽了,母亲黄月英的贴身丫鬟环翠也会代为整理。
正当他转身时,诸葛亮突然开口:“伯治,你我先前所料不差。”
“江东使者顾雍与鲁肃此行,果真是为孙主母而来。”
“其托词是吴老夫人年迈多病,因思念出嫁多年的女儿,恐时日无多……”
诸葛川闻言冷笑:“这般说辞父亲也信?”
“早不病晚不念,偏在孙夫人身怀六甲时‘时日无多’?”
“依孩儿之见——”
江东至尊孙权,怕是思念胞妹甚殷啊。
诸葛川随口揶揄了孙权一句。
待诸葛亮目光扫来,他收起玩笑神色,肃然道:\"还是那个道理!\"
\"既然孙权欲借皇叔血脉胁迫,索要南郡——\"
\"我们不如将计就计,放孙夫人东归!\"
\"父亲细想,孙夫人返吴后,至少在临盆前,孙权必会暂缓施压。\"
\"若孙夫人诞下男丁,孙权更不会急着讨要南郡了!\"
诸葛亮闻言苦笑。
\"确实如此。\"
\"故而今日觐见主公时,我已剖析利害。他......\"
诸葛亮眼前浮现刘备挣扎的神情,继续说道:\"主公应允了!\"
\"三日后,孙夫人将随顾雍、鲁肃启程——\"
\"乘舟东返!\"
\"再晤之日,恐遥遥无期。\"
诸葛亮心知肚明,按照儿子为刘备设计的方略,孙刘决战在所难免。
届时莫说孙夫人归期,便是滞留江东的皇叔血脉,处境亦将艰难。
\"如此......甚好。\"
\"届时,\"
\"三日后孩儿当亲送孙夫人。\"
言毕,
诸葛川径自回房。
正要歇息,
忽见床榻上 ** 着个玉人。
\"还以为夫人会陪着英儿。\"
诸葛川与王异并肩而坐,眸中清澈无波。
\"英儿今夜宿在娘亲处。\"
\"至于妾身......\"
「难以入眠,便来此处。」
借着窗棂透进的月华,王异用余光打量着身侧的诸葛川。
「原来你也无眠?」
「不如陪我说说话罢。」
「回到荆州方知,沙场征伐反倒简单,不过胜负死生。倒是这太平年月里的人情往来,才最是磨人。」
言及此处,诸葛川眼前浮现孙夫人与张飞的面容。
他本可扭转孙夫人的命数。
却为大局忍痛割舍。
张飞原可代关羽镇守荆州。
偏生因他插手,恐将由赵云取而代之。
虽说是为民为国,落到实处时,心头仍不免泛起苦涩。
「王异,替我按按头罢。」
「实在倦得很。」
说罢随意蹬掉靴履,和衣仰卧榻上,往王异身侧挪了挪,枕着她裙边阖目静待。
幽暗中,王异凝视这张褪去防备的面容——少年郎君眉宇间竟凝着超乎年岁的疲惫。不觉看得怔了。
「好。」
半晌轻声应允。
她转身褪去绣鞋,款款落座榻沿,将那颗沉重的头颅轻轻托在膝上。纤指揉按太阳穴时,忽觉怀中人呼吸微滞。
原是被她体香惊动的诸葛川倏睁双目,又立即压下心头微澜,复归平静。
皓月清辉里,这般耳鬓厮磨,倒也别有滋味。
如是想时......
未几,均匀的呼吸声渐起。
诸葛川的呼吸渐渐平稳,已然进入梦乡。
王异静静注视着眼前这个在睡梦中依然眉头紧锁的年轻男子……
她凝视良久,忽而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妩媚的笑意。
霎时间,屋内洒落的月华悄然黯淡。
“公子,究竟有什么心事让你如此忧烦呢……”
……
三日后。
长江岸边,诸葛川随刘备身后,为即将返回江东的使者顾雍、鲁肃送行。
同时,也向要回江东探望母亲的孙夫人辞别。
望着浑然不知 ** 、仍以为此行仅是探母的孙夫人,诸葛川眼中掠过一丝黯然。
心中,愧疚之情不断翻涌。
这纷乱的世道啊……
若能早一日平定,或许就不会有这般离别了。
身旁,身为人父的诸葛亮似有所觉,默默走到诸葛川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伯治,若是不愿见此情景……”
“那——”
“便早日将主母迎回便是。”
说完这句,诸葛亮便不再多言。
无他。
因孙夫人已与刘备道别,此刻正朝诸葛川走来。
“伯治,此次回江东,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你的家人?”
孙夫人笑意盈盈地望向诸葛川。
她已身怀有孕,少了往日英气,多了几分沉稳与母性的温柔。
诸葛川没料到孙尚香临行前会特地来找他。
稍作思忖,他展颜一笑:“那便请伯母替我转告他们……”
“不论将来发生何事,定要保重身体。”
这番话不仅是对生父诸葛谨、母亲霍氏及两位胞弟所言,亦是对面前的孙氏所诉。
\"仅此而已?\"
\"那便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