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言云被黑瞎子拉着说去看看哪里能钓鱼,不远处传来魏嬿婉和进忠的笑声——两人正蹲在池边捞莲蓬,水珠溅了满身,像对不知愁的孩子。
只见两人蹲在石阶上,裤脚都卷到膝盖,沾着亮晶晶的水珠。进忠举着根长杆,费力地够着池中央的莲蓬,魏嬿婉在一旁踮脚指挥:“左边点!对,那个大的!”
杆尖刚勾住莲蓬,进忠手一抖,整个人往前趔趄了下,溅起的水花正好打在魏嬿婉脸上。
“哎呀!”少女捂着脸颊笑,伸手就去推他,却被进忠反手攥住手腕。
两人拉拉扯扯间,莲蓬“咚”地掉进水里,惹得魏嬿婉直跺脚,进忠却笑得露出痞笑,从背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个饱满的莲蓬,递到她嘴边:“早给你摘好一个了,尝尝甜不甜。”
言云靠在黑瞎子肩上,看着魏嬿婉咬了口莲子,眉眼弯成月牙,突然想起那年在科尔沁的河边,也是这样,黑瞎子笨拙地给她捞菱角,结果脚下一滑,两人都摔进了浅滩,笑得像俩傻子。
“你看他们,”言云戳了戳黑瞎子的胳膊,“活脱脱就是当年的我们。”黑瞎子低笑,伸手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芦花:“比我们当年规矩,至少没敢跳进池里。”
言云被逗乐了,拽着黑瞎子往树荫里走去,“昨儿还拘谨得像两只小兔子,今儿就撒欢了。”
黑瞎子放下渔具,往她手里塞了颗刚剥的莲子:“在这儿没那么多规矩,让他们乐呵乐呵。”
正说着,魏嬿婉突然瞥见他们,手里的莲蓬“啪嗒”掉在地上,脸瞬间红透,慌忙拉着进忠要躲。
言云笑着摆手:“接着玩,我们就是来看看这池子里的锦鲤,没别的事。”
进忠挠了挠头,捡起莲蓬塞给魏嬿婉,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晨光穿过荷叶的缝隙,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水珠在光里闪闪烁烁,像撒了把碎钻。
黑瞎子揽着言云转身时,低声道:“这圆明园的日子,倒比宫里舒坦多了。”言云望着远处随风起伏的芦苇荡,听着身后又响起的笑声。
“走吧,别打扰他们了。”黑瞎子揽着言云往深处的钓台走,“前面那片芦苇荡里有鲫鱼,比锦鲤鲜。”
言云回头望了眼,见魏嬿婉正低头替进忠拍掉身上的草屑,阳光穿过荷叶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像幅画,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风掠过芦苇荡,送来远处的蝉鸣和隐约的笑声。黑瞎子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低声道:“等钓着鱼,让进忠给你做糟熘鱼片,他那手艺,跟御膳房的老师傅不相上下。”言云往他怀里靠了靠,鼻尖萦绕着荷叶的清香。
随着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但还在也就热几天,这不前夜下过雨稍微凉快了一点儿,言云决定拉着黑瞎子好好逛逛圆明园。
雨后的圆明园浸在湿漉漉的绿意里,石板路上还洇着水迹,空气里飘着荷叶与泥土混合的腥甜。言云刚被黑瞎子拽着走过九曲桥,就看见不远处的柳树下站着两人——如懿穿着件月白旗袍,袖口绣着暗纹兰草,海兰则是一身浅碧色,正低头跟她说着什么。
“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言云往黑瞎子身后缩了缩,声音压得低低的,“早知道就该让进忠先探探路。”
黑瞎子低笑,伸手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柳叶:“躲什么?咱们逛咱们的,井水不犯河水。”话虽如此,脚步却下意识慢了半拍,往另一条岔路偏了偏。
偏巧这时如懿也抬了头,目光直直撞过来。她先是愣了愣,随即朝这边行礼,嘴角噙着抹浅淡的笑:“大长公主倒是有闲情,这雨天也出来逛。”
言云没法子,只好停住脚,皮笑肉不笑地回礼:“总闷在屋里骨头都锈了,倒不如娴妃娘娘和海常在雅致,对着这柳树都能说上半晌。”
海兰性子胆小站在一旁胆怯的不出声。如懿忙福了福身:“不过是闲聊几句罢了。昨儿雨大,听说上下天光那边的芦苇倒了一片,长公主可要当心些。”
“多谢提醒。”言云拉着黑瞎子就要走,却被如懿叫住:“听闻长公主前些日子给魏嬿婉赐了婚?倒是桩美事,只是这宫里的情分,终究不比宫外自由。”她语气平平,听不出是真心还是试探。
黑瞎子眉峰微动,正要开口,被言云按住。她望着如懿,笑意淡了几分:“在本宫这儿,倒没那么多规矩。只要人心是真的,在哪儿都一样。”说完也不等回应,拽着黑瞎子就往深处走。
直到看不见那两人的身影,言云才松了口气,拿着扇子挥舞着说“晦气!好好的兴致全没了。”
黑瞎子笑着揉她的头发:“别气,前面有片荷塘,我给你摘朵最大的荷花当帽子。”
他指尖划过她泛红的耳根,“跟她们置气不值当,咱们去钓两条鱼,晚上让小厨房做你爱吃的松鼠鳜鱼。”
风穿过荷塘,送来阵阵清香。言云望着远处摇曳的荷叶,心里的那点不快渐渐散了。
言云想着确实犯不着为不相干的人坏了心情,这难得一见的好景致,可不能浪费了。
圆明园的日子总带着几分难得的惬意。景致是别处比不得的精巧,嫔妃们也只需初一、十五去给皇后问安,省去了宫里日日请安的繁文缛节,连空气都比紫禁城松快些。
言云最爱同黑瞎子去湖光春色的湖心亭。凭栏远眺,满池莲叶接天蔽日,风过时,绿浪翻涌,裹挟着清润的莲花香气漫进鼻腔,连呼吸都染上几分甜意。
秋日的风卷着落叶掠过湖面时,言云就知道该回紫禁城了。圆明园的湖心亭虽好,可一入秋,水汽混着寒意往骨缝里钻,便是燃着三个炭盆,也抵不过清晨窗上的白霜。
收拾行装那日,魏嬿婉正把晒干的荷叶收进包袱——那是进忠特意替她采的,说回去能做荷叶粥。
言云靠在榻上翻着话本,听着外面收拾东西的动静,嘴角弯了弯。圆明园的日子是松快,可终究不能长待。
回了紫禁城,承乾宫的小厨房该飘出枣泥糕的甜香,廊下的炭盆会烧得旺旺的,连黑瞎子晚上捣鼓奶茶的动静,都比在水榭里热闹几分。
回到紫禁城的第一日,就听说皇上把木兰秋狝的仪仗全撤了。“为了皇后肚子里的嫡子,倒是真舍得。”
黑瞎子替言云拢紧披风,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耳尖,“昨儿见李玉,说皇上现在除了上朝,其余时候都守在长春宫。”
言云往炭盆边凑了凑,看着火苗舔舐着银炭:“嫡子嘛,自然金贵。”
她瞥了眼窗外,魏嬿婉和进忠正忙着往廊下搬花盆,两人呵出的白气混在一起,像团小小的云雾。
“只要宫里安稳,咱们承乾宫也能清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