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云悠悠转醒时,马车已稳稳停在盛京行宫门前。雕花车窗半开着,微凉的风裹挟着关外特有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吹散了她眼底残留的倦意。
黑瞎子早替她整理好有些凌乱的发鬓,玄色衣袍上还沾着她方才熟睡时蹭上的胭脂。
“到了。”他低声提醒,声音里带着几分温柔。车帘被掀开的瞬间,言云便见魏嬿婉踮着脚候在一旁,发间新换的绒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殿下可算醒了!”少女眼含笑意,伸手扶她下车,“这盛京的风比京城烈些,您可得多披件衣裳。
抬眼望去,行宫朱红宫墙巍峨耸立,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咚作响。远处传来宫人忙碌的脚步声,夹杂着搬运物件的吆喝声,整个行宫都沉浸在迎接圣驾的热闹氛围中。
言云拢了拢披风,却在瞥见宫门口那棵老槐树时脚步微顿——记忆中,幼时随父亲北狩,她也曾在这棵树下捡过掉落的槐花。
“在想什么?”黑瞎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琥珀色眼眸闪过一丝了然,“要不要去看看?”还未等言云回答,远处突然传来清脆的唤声:“姑祖母!”
转头便见璟瑟公主提着裙摆跑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永琏。两人脸颊被风吹得通红,却难掩眼中的兴奋。“我们刚去看了行宫的冰窖!”璟瑟拉住言云的手,“里头藏着的冻梨跟我拳头一般大!”
永琏则在一旁躬身行礼,眉目间尽是少年意气:“侄儿已命人将殿下的厢房收拾妥当了,一应物什都按着京城的规格布置。”
言云笑着摸摸璟瑟的头,目光扫过不远处匆匆而过的内务府宫人。人群中,一抹熟悉的深色身影闪过——是如懿。
她正低着头跟在皇后身后,发间仅别着几支颜色暗淡的簪子,与周围妃嫔的珠翠鲜明对比。
行宫临时歇脚处,黑瞎子倚着雕花门框,看魏嬿婉对着铜镜仔细调整新换的绒花。琥珀色眼眸闪过狡黠,故意长叹一声:“可惜啊,这盛京最热闹的庙会、最地道的小吃摊,殿下怕是没机会去逛了。”
“啊?”魏嬿婉转身时发间银铃轻响,杏眼圆睁,“为什么?”
言云正往手腕上缠丝绦,闻言轻笑。黑瞎子已经凑过去,故作神秘压低声音:“皇上和皇后打算微服去集市转转,本想着让你当向导……可殿下舍不得你,这事儿就……”话没说完,就见魏嬿婉眼睛一亮,裙摆一甩就要往外跑。
“等等!”言云叫住她,“别失了分寸,仔细着了别人道。”魏嬿婉忙不迭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回禀皇后。黑瞎子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转身将言云抵在门上,鼻尖蹭过她泛红的耳垂:“这下,终于没人打扰了。”
盛京的街头烟火气十足,糖葫芦的吆喝声、皮影戏的锣鼓声此起彼伏。言云戴着帷帽,任由黑瞎子牵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不知从哪变出一串糖画,举到她面前晃悠:“要兔子还是要花?”
“幼稚。”言云嘴上嫌弃,目光却被糖画晶莹的光泽吸引。黑瞎子笑着将画塞进她手里,自己则去买了烤得金黄的粘豆包。刚咬一口,就见言云举着糖画凑过来:“你尝尝?”
四目相对时,糖丝在两人之间拉出细细的银线。黑瞎子顺势含住糖画,却在触及她指尖时故意轻咬一口。
言云红着脸要躲,被他揽着腰带进小巷。斑驳的光影落在青砖墙上,他低头吻去她嘴角的糖渍,身后不远处,传来皮影戏唱词:“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与此同时,魏嬿婉正领着皇上和皇后穿梭在街巷间。她指着热气腾腾的包子铺,笑得眉眼弯弯:“这家的酸菜馅包子最地道!奴婢小时候总缠着阿娘买!”皇后望着她欢快的模样,想起皇姑姑说过“把她当亲妹妹养”,不由得抿唇轻笑。
皇上望着魏嬿婉灵动的模样,突然想起多年前在御花园偶遇的小宫女。那时她也是这般眼里有光,捧着花束怯生生行礼。富察皇后察觉他的目光,轻声道:“这丫头倒是机灵。”可话音未落,人群中突然传来骚动,一名醉汉举着酒坛跌跌撞撞冲来。
千钧一发之际,魏嬿婉猛地推开身旁的皇后,自己却被酒坛擦过手臂。顿时,淡青色衣料渗出鲜血。“嬿婉!”皇后惊呼出声。魏嬿婉强忍着痛意行礼:“奴婢没事,还请皇上皇后小心。”
远处,巡逻的侍卫已经冲来制服醉汉,而魏嬿婉望着渐渐远去的混乱,突然有些想念承乾宫的温暖——也不知殿下和额驸,此刻在何处逍遥?
延禧宫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不定,如懿死死攥着手中的宫婢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纸上\"魏嬿婉救驾\"几个字刺得她眼眶生疼,耳旁仿佛又响起方才宫人们的议论:\"那小宫女当真是好造化听说皇上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当年阿箬背叛,如今连个贱婢都能抢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她盯着铜镜里自己憔悴的面容,眼中满是怨毒,“大长公主护着她,不过是被狐媚子迷了眼!”贴身宫女战战兢兢递上药膏:“娘娘息怒,您的手...”如懿挥开她的手,指甲在掌心掐出几道血痕。
养心殿内,李玉捧着奏折的手微微发抖。皇上盯着御案上突然出现的梅花笺,墨迹未干的“青樱”二字,勾起了他心底尘封的回忆。那年杏花微雨,少女倚在梅树下轻笑,发间的红梅比春色更艳。“去传娴嫔。”他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
如懿踏入养心殿时,眼眶早已泛红。她福了福身,声音哽咽:“臣妾知错了,不该任性与皇上置气...”话音未落,便被皇上一把揽入怀中。熟悉的龙涎香萦绕鼻尖,她闭上眼,将脸埋进对方胸口
与此同时,盛京最热闹的酒楼里,言云咬着烤羊腿,看着黑瞎子用匕首剔骨。楼下突然传来喧哗,魏嬿婉被几个侍卫簇拥着走进来,额头上还贴着金疮药。
“殿下!”少女眼睛一亮,全然不顾形象地扑过来,“方才替皇后挡灾,皇上赏了我这个!”她掏出个绣着金线的荷包,得意地晃了晃。
黑瞎子挑眉:“看来咱们的小宫女要飞黄腾达了。”言云却注意到魏嬿婉手臂的绷带,拉过她仔细查看:“疼不疼?”少女咧嘴笑道:“不疼!就是可惜没吃到冻梨糖霜...”话未说完,黑瞎子已经扔来个油纸包,里面躺着几个裹着糖霜的冻梨。
窗外暮色渐浓,盛京的灯火次第亮起。言云望着楼下街道上如蚁的人群,突然想起如懿。
她知道,那深宫里的女人永远不会明白——魏嬿婉护的不是皇后,而是这难得的自由;而她想要的,也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圣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