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景仁宫暖阁内檀香袅袅。
言云端坐在皇后身侧,望着阶下跪拜的后宫众人,金丝镶玉护甲轻轻叩着扶手。
珊瑚红缠枝莲纹的坐垫柔软得不可思议,倒叫她想起五台山硬邦邦的蒲团。
\"这是新晋的惠嫔。\"皇后温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言云抬眸,正对上一张温婉清丽的面容,素色襦裙上只绣着几枝淡雅的玉兰。
当\"菀贵人\"三字落入耳中时,她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险些泼出。
淡粉旗装上绣着海棠的少女盈盈下拜,鬓边珍珠步摇轻晃,此时的她还不是那个搅动后宫风云的熹贵妃甄嬛。
言云下意识侧头看向皇后,只见乌拉那拉氏正笑意盈盈地替她介绍诸位小主,鬓间东珠随着动作轻颤,温柔得近乎妥帖。
她盯着皇后眼角自然的细纹,想起昨天她对自己那个和善温柔的样子,怎么也无法将眼前人同记忆里那个狠辣的宜修重叠。
忽听得环佩声响,一抹炽烈的茜色色闯入视线。
华妃踩着七寸高的花盆底款款而来,头上赤金点翠凤凰随着步伐张扬地晃动。
\"让公主久等了。\"
她瞥了眼阶下众人,抬手示意侍女捧上檀木匣,盒中羊脂玉雕刻的并蒂莲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这是前日波斯进贡的料子,特意叫人打了对镯子,倒衬公主的手腕。\"
她挑眉打量言云,眼角丹砂痣随着笑意轻颤,全然不似剧中跋扈模样。
言云强压下心中惊涛骇浪,福身谢过,余光却瞥见皇后与华妃对视时。
那双凤目里闪过的,是华妃在与皇后暗自较劲。
殿内气氛渐缓,言云却在众妃嫔的寒暄声中暗自心惊。
她偷眼打量着沈眉庄温婉行礼的模样,又瞧着甄嬛低头浅笑时若隐若现的梨涡。
言云捏着珊瑚手串的指尖微微发凉,耳中听着殿内此起彼伏的寒暄声,心思却飘得老远。
她余光扫过沈眉庄端方的仪态,再看甄嬛垂眸浅笑的模样,那些剧中惨烈的情节在脑海中不断闪现。
\"妹妹在想什么?\"皇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言云浑身一僵,转头便撞进那双含着笑意的凤目里。
她下意识攥紧裙摆,强笑道:\"只是觉得皇兄后宫姐姐们都生得这般好看,祎儿瞧着都挪不开眼了。\"
皇后被她的话逗得轻笑出声,抬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就你嘴甜。\"
说着又转头对华妃道:\"妹妹这性子,倒和当年刚入宫时的你有几分相像。\"
华妃闻言挑眉,艳丽的脸上闪过一丝赧然,旋即又恢复了骄矜模样:\"皇后娘娘又打趣我,我哪有公主这般灵动可爱。\"
她顿了顿,语气难得柔和:\"往后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告诉姐姐,保管给你寻来。\"
\"既如此,\"言云突然站起身,目光扫过殿内众人。
\"还请各位姐姐日后多多指教。祎儿初来乍到,若有做得不妥之处,还望姐姐们莫要怪罪。\"
说着便福了福身,模样乖巧又真诚。
皇后欣慰地看着她,眼中满是赞赏:\"妹妹如此懂事,倒是叫我省心了。\"
她转头吩咐宫女:\"去把本宫准备的那套翡翠头面拿来,就当是给妹妹的见面礼。\"
散席后,言云独自坐在承乾宫的回廊上,望着漫天飘落的雪花出神。
寒风卷起她的衣角,却吹不散她心中的忧虑。
既然穿越到了这里,她又该如何改变那些既定的悲剧?又能如何在这个宫墙中护住自己?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言云裹紧披风起身,眼中却多了几分坚定。
既来之,则安之。至少,她要尽自己所能保住自己。
承乾宫的琉璃灯终年不灭,言云像株扎根在御花园角落的山茶,不争奇斗艳,却自有一番清雅风骨。
她深谙在这红墙之内,锋芒毕露者易折,便将聪慧藏在与宫人们闲话家常的笑意里,把机敏融进给皇后抄经时的虔诚姿态中。
承乾宫的海棠年年如期绽放,言云却像穿梭在花枝间的蝶,轻盈避开所有暗流。
她晨昏定省只在皇后宫中安静听训,从不主动参与妃嫔们的闲言碎语。
御花园偶遇贵人,也只是得体行礼,寒暄几句便翩然离去,连衣角都不沾惹是非。
内务府送来的赏赐,她总要分出大半转赠皇后与太后身边的宫人。
宫宴上嫔妃们争奇斗艳,她永远身着素色襦裙,捧着茶盏安静聆听。
就连一些刻意亲近她想走捷径的,她也只是笑着递上点心:\"尝尝这芸豆卷,御膳房新做的。\"却绝口不提后宫诸事。
当沈眉庄陷入假孕风波,众人忙着站队时,言云只在深夜悄悄差人送去安神香;甄嬛失宠出宫,她借着为太后抄写佛经的名义,将御寒的棉被混在贡品中送出宫墙。
这些举动都做得极隐晦,既不张扬善意,也不卷入纷争,仿佛只是顺手而为的小事。
当沈眉庄陷入假孕风波,众人忙着站队时,言云只在深夜悄悄差人送去安神香。
沈眉庄假孕风波后,言云提着食盒踏入冷宫那日,积雪将宫道压得发白。
她屏退宫人,亲手给蜷缩在角落的沈眉庄披上狐裘,将温热的百合粥递到对方颤抖的手中:“姐姐尝尝,这是按着五台山的法子熬的,最养人。”
看着沈眉庄眼中泛起的泪光,她只轻声道:“风再大,总会停的。”这话既是安慰,也是祝福。
承乾宫的窗棂总蒙着层半透的鲛绡,言云伏在案前描摹《心经》,墨香与案头的白梅暗香交织。
她深知封建时代是最吃人的,况且又是这最严峻的清朝,即便是穿越到影视剧里,但自己面对的不仅仅是是书本上的文字,而是活生生的人。
每当养心殿方向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便会搁下狼毫,将案上散落的前朝邸报迅速压在宣纸之下——即便那是苏培盛特意送来给她解闷的旧档。
\"又在躲清闲?\"雍正的声音带着几分揶揄。
言云转身时,兄长已伸手弹了弹她额角:\"朕批奏折都快把眼睛看瞎了,你倒好,整日与佛经梅花作伴。\"
她笑着捧出刚烤好的栗子糕,软糯的甜香瞬间漫开:\"皇兄尝尝这个,新学的方子,可比御膳房的还香。\"
这般闲话家常间,她总能恰到好处地捕捉到雍正眉间的倦意。
某次见他摩挲着西北战报出神,便轻声道:\"五台山的住持说,人心如琴弦,绷太紧易断。\"
说着将温热的牛乳茶推过去,\"听说江南贡了新茶,明日给皇兄送来?\"绝口不提战报上的血字。
御书房的夜烛常亮至三更,言云却从不踏足半步。
唯有年节时,她会带着亲手缝制的火狐手笼候在殿外,见雍正出来便小跑上前:\"手都冻红了,快暖暖。\"
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背时,眼里泛起关心:\"皇嫂总念叨您不按时用膳,明日我盯着御膳房煨好莲子羹送来。\"
这般刻意的\"无知\",反倒让雍正愈发珍视这份纯粹。
他看着言云在御花园扑蝴蝶的身影,恍惚又见幼时那个缠着自己要糖葫芦的小丫头。
宫人们常听见养心殿传来笑声:\"去告诉昭宁,让她别躲了,朕今日不谈政务,只听她讲五台山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