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云这次穿成了康熙帝最小的一个女儿。
然,言云这世的生母,在生她的时候血崩,不幸去世。
康熙五十六年仲夏,京师赤地千里,龟裂的田垄间扬起呛人的尘沙。
御书房内,康熙盯着户部呈报的旱情折子,朱笔悬在半空迟迟未落,案头堆积的加急文书已逾三寸。
子时三刻,钟粹宫突然传来清亮啼哭,豆大的雨点也应声砸在琉璃瓦上。
宫人捧着浸透雨水的明黄帷幔奔告:\"皇上!和嫔娘娘诞下皇十八女,甘霖骤至!\"
康熙掷下奏折冲入雨幕,玄色衮服被浇得透湿,却在望见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婴孩时,眼眶泛起泪光。
这场持续七月的大旱,竟在小皇女落草瞬间化作沛然喜雨。
然而喜讯未散,噩耗接踵——和嫔因血崩香消玉殒,只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女儿。
康熙抚着女儿细嫩的小手,想起和嫔温婉贤淑的音容,当即传旨
:\"朕感上天垂怜,特晋皇十八女为固伦昭宁公主,赐名胤祎。\"
金册玉印连夜赶制,打破公主需年满十岁方可封固伦的祖制,昭示着这位含着祥瑞出生的公主,从此成为紫禁城最受宠爱的明珠。
自固伦昭宁公主胤祎蹒跚学步起,乾清宫与阿哥所之间的甬道便成了最热闹的风景。
晨雾未散时,常能见到三阿哥胤祉的书童捧着崭新的《芥子园画谱》候在公主所门前;
暮色四合之际,八阿哥胤禩的小厮又提着装满苏式点心的食盒,笑盈盈地唤着“公主该用晚膳了”。
五阿哥胤祺总将从木兰围场带回的小皮靴、雕花木弓塞满她的绣房,九阿哥胤禟则变戏法似的掏出西洋进贡的八音盒,看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跟着乐声转圈。
就连素来严肃的四阿哥胤禛,也会在批完奏折后特意绕道来看她,任由小团子攥着自己的朝珠,奶声奶气地背诵刚学的《三字经》。
年长她近三十岁的太子胤礽,更是将这幼妹视作掌心珍宝。
某次胤祎在御花园追逐蝴蝶时摔破膝盖,胤?直接将太医院的刘太医连夜“请”回宫里。
当他抱着哭得抽噎的胤祎,用胡茬蹭着她的小脸哄道“乖囡别怕”时,连伺候的嬷嬷都恍惚觉得,这哪里是兄妹,分明是严父在哄爱女。
春去秋来,公主的秋千架从公主所挪到了阿哥所庭院,每个哥哥的书房都备着她专属的小榻。
那些或温文尔雅或锋芒毕露的青年王爷们,总会在她软糯的“哥哥抱”声中,放下朝堂纷争,心甘情愿沦为为她摘星星的人。
自蹒跚学步起,言云便成了乾清宫的常客。
每当康熙批阅奏折至深夜,案头总会悄然出现一盏温好的牛乳茶,稚拙的嗓音哼着嬷嬷教的江南小调。
她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将剥好的葡萄喂进父皇口中,心底却暗暗思忖:
这可是康熙帝啊,既是自己的庇护,也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墙内,唯有牢牢抓住这份宠爱,才能为自己谋得长久安稳。
冬夜里,她会用冻得通红的小手为康熙暖茶,故意把《论语》背得磕磕巴巴,引得满堂哄笑。
春日宴上,又捧着新采的玉兰踮脚簪在康熙鬓边,娇嗔着要做皇阿玛的“小拐杖”。
在那些被皇子夺嫡搅得暗流汹涌的日子里,唯有她带着奶香的拥抱,能让这位垂暮帝王短暂忘却尘世纷扰。
康熙六十一年冬,榻前侍疾的胤祎攥着祖父枯瘦的手指,听着渐弱的呼吸声,终于明白这位统治清朝数余年的康熙王朝即将落幕。
养心殿内的铜鹤香薰飘出最后一缕青烟。诸皇子在灵前跪成一片白浪。
当四阿哥胤禛在龙椅上接过传位诏书,面对满朝质疑声时,她身着素白孝衣踏碎满地霜雪,径直跪于丹墀之下
“四哥才是皇阿玛最属意的继承人!祎儿愿以性命担保遗诏不假!”
她通红的眼眶里蓄满真心与算计——于情,是兄妹多年的信任;于理,她早已看清这位冷面哥哥手腕下的雷霆之势。
当胤禛颤抖着将她搂进怀中,她埋在新帝龙袍间,嘴角扬起旁人看不见的弧度。
这份孤注一掷的支持,让新帝登基的流言蜚语渐渐平息,也让雍正将这个妹妹的情谊,深深刻在了心底。
雍正元年深秋,彤云密布的乾清宫内,胤祎一袭素衣长跪青砖之上。
丹墀前的铜鹤香炉腾起袅袅青烟,混着她发间未褪的白檀香气,在空旷大殿里凝成沉沉雾霭。
\"臣妹恳请皇兄恩准,往五台山为皇阿玛守孝祈福三载。\"
她额头触地,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发间东珠步摇随着颤抖轻晃,
\"皇阿玛在时最信佛法,若知臣妹诚心礼佛,必能含笑九泉。\"
雍正搁下朱笔,望着这个从小养在乾清宫的幼妹。
昔年那个总爱往他怀里钻的软糯团子,如今已生得亭亭玉立,却仍带着股执拗的劲儿。
\"五台山风餐露宿,你一个女儿家......\"话音未落,便被胤祎打断。
\"臣妹心意已决!\"
她抬起头,眼眶通红如浸血的珊瑚,
\"当年皇阿玛将臣妹捧在掌心,臣妹却连最后一程都未能相送。若不能为皇阿玛诵经祈福,余生皆憾!\"
离宫前夜,胤祎提着一盏白灯笼,独自走遍阿哥所旧址,阿哥所门前落叶堆积。
当她跪在养心殿前时,晨露已浸透衣摆。
言云想着鬓角已染霜雪的兄长们,突然撩起月白裙摆,郑重行了三叩九拜大礼。
寒风卷着枯叶掠过她单薄的脊背,叩首声混着呜咽在长廊回荡:“求皇上念在手足之情,饶过八哥、九哥、十哥和十四哥......”
哽咽声在寂静宫阙回荡,\"他们虽有过错,却都是自小抱过臣妹、喂过臣妹糖糕的哥哥......\"
她重重叩首,额间红痕渐显,\"臣妹不敢妄议朝政,只求留他们一条活路。若皇兄应允,臣妹在五台山每日为皇兄诵百遍《金刚经》,祈愿大清江山永固!\"
漫天飞雪中,雍正望着伏地痛哭的幼妹,恍惚又见那个在他书房里打瞌睡的小团子。
良久,他闭了闭眼,袖中紧握的佛珠硌得掌心生疼:“起来吧......朕会,酌情处置。”
言云重重叩首:\"谢皇兄成全。\"她起身时双腿早已麻木,却仍强撑着挺直脊背退出殿外。
暮色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很长,直至消失在乾清宫朱红的宫门后。
次日卯时三刻,宫墙根下还凝着白霜。
言云只带了两箱素衣、几本佛经,领着三个自幼伺候的奴仆,在宫门口登上简陋的马车。
忽然,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戛然而止——雍正不知何时立在宫门前,玄色大氅上落满雪花,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仪仗队。
\"才六岁的小丫头,也敢这般胡闹?\"
雍正板着脸,却亲自掀开马车帘子,将手炉塞进她冻得通红的掌心。
看着妹妹懵懂又倔强的眼神,他喉头一紧,想起康熙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护好祎儿\",眼眶突然发热。
最终,一队御前侍卫默默加入送行队伍,载着糕点蜜饯的马车也缓缓跟上。
望着马车渐行渐远,雍正望着天际初升的朝阳,任由寒风卷起衣角。
心中翻涌着兄长的不舍、帝王的忧虑,还有未能说出口的那句:\"等你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