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回到北京,柯言云直接在自家四合院摆下全鸡宴——这是张起灵从西王母宫返程时,就一直着急回来的“执念”。
雕花影壁前支起三口铜锅,香叶与鸡汤的香气顺着青瓦檐漫过整条胡同,连路过的黄包车夫都忍不住勒住缰绳,探头往朱漆大门里张望。
京城权贵纳闷得很:柯家这是唱哪出?虽说柯家老太太素来爱热闹,但不过年不过节的摆这么大排场,连军区大院的柯少将都携夫人登门了。
柯父逢人便笑称“孩子们久出归宁,老太太高兴”,袖口却沾着半片鸡毛。
清晨杀鸡时,他被三只扑棱翅膀的土鸡追得满院子跑,最后还是张起灵单手擒住鸡脖子,才没让这场“接风宴”变成“追鸡大赛”。
柯父袖口却掩不住腕间新戴的和田玉手串,那是黑瞎子前些日子亲自送去的“改口礼”。
柯母立在月洞门旁迎客,翡翠镯子在腕间晃出温润的光。
对每一位宾客都笑得温婉:“多吃些,全是自家院子养的土鸡。”
实则心里暗笑——宝贝女儿怕张起灵身份惹麻烦,早跟老太太合计好了托辞:张起灵是柯老太太表亲小辈,姓“白”,单名一个“晨”字。
柯言云选的名字,寓意着小官逐渐迎接新的生活和幸福。
至于年龄?柯言云红着脸糊弄:“比我大一两岁呢。”
满桌人便夸“大三岁抱金砖,这还差着一岁呢”,却没人知道这“两岁”横跨了多少个世纪。
柯母眼角余光瞥向主厅,见解雨臣正给柯奶奶剥虾,张起灵垂手立在一旁替老人添茶,心底暗叹:自家女儿捡回来的“亲戚”,还真是细心又体贴。
主厅里,柯奶奶稳坐黄花梨主位,左手边是解雨臣,月白长衫衬得他眉目清朗。
右手边立着张起灵,浅灰中山装穿在身上,却比军中警卫更笔挺。
黑瞎子穿了身炭灰色西装,特意摘了墨镜,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臂弯里还搭着件西装外套,生怕柯父看见他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凑近柯言云耳边低语:“当年老丈人拿烟杆指着我时,可没这么好说话。”
柯言云正往果盘里摆葡萄,指尖顿了顿:“我爸什么时候拿烟杆子——”
话未说完,就见黑瞎子冲她挤眼,忽然想起某次深夜回家,撞见父亲在书房偷偷摸摸擦烟杆的场景,顿时抿唇笑了。
角落里,解雨臣用银签子戳了块桂花糕,慢悠悠道:“听说某人前段时间在书房哭得像个泪人?”
黑瞎子浑身一僵,回头看见解雨臣嘴角沾着糖霜,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柯言云端着热汤路过,顺口问:“小花怎么知道瞎子爱吃喇嘛糕?”
黑瞎子立刻瞪向解雨臣,后者却施施然擦了擦嘴:“自然是听……小官说的。”
远处,张起灵正替柯老太太剥橘子,指尖微微一顿。
酉时三刻,十二道全鸡宴陆续上桌:荷叶叫花鸡、琥珀脆皮鸡、虫草汽锅鸡……
柯言云特意让厨房用了东北那边带回来的香料,当那道撒着芝麻的椒麻鸡端上来时,张起灵握着筷子的手明显紧了紧。
黑瞎子忙着给柯言云布菜,却被柯母笑着拦下:“慢些夹,囡囡腕上还缠着蛇呢。”
众人这才注意到柯言云小臂上盘着的小青蛇,此刻正吐着信子嗅鸡汤香,惹得邻座的太太们惊呼着往后躲。
“这是我家新养的灵蛇。”
柯言云轻晃手腕,小青蛇乖巧地蜷成镯子状,“名唤‘阿玉’。”
黑瞎子在旁补了句:“只听言言的话。”
话音刚落,小青蛇突然朝他吐信子——昨天在院子里,这家伙故意用肘子挤开它,还敢提?
院外忽然传来汽车鸣笛,柯言云的小叔带着几个穿军装的男人大步流星走进来,肩章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听说家里来了贵客?”
小叔叔嗓门洪亮,拍着黑瞎子的肩膀直夸“一表人才”,掌力震得黑瞎子肩胛骨生疼——显然是听闻这男人拐走了自家宝贝侄女,故意下了暗劲儿。
又往张起灵手里塞了盒龙井:“白小兄弟看着面生,常来家里玩!”
解雨臣在旁替柯老太太添茶,目光扫过满座宾客——有拄着文明棍的老翰林,有穿呢子大衣的银行家,还有抱着波斯猫的阔太太们,此刻都在低声议论着“柯家小姐的神秘男友”和“表亲白公子”。
酒过三巡,黑瞎子被柯父叫到偏厅说话。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青砖上,柯父摩挲着手中的翡翠扳指,忽然开口:“当年那道士说的红线……”
“不是因为这个”黑瞎子挺直腰背,声音里少了平日的玩世不恭,“我对言言,是先动的心,才牵的线。”
老爷子抬眼看他,见他耳尖泛红,忽然笑了:“罢了,你小子…好好对我家姑娘…”话音未落,外头传来柯言云的笑声。
她正被几个太太围着问“何时交的朋友”,小青蛇从她袖口钻出来,盘在发间当起了发簪。
子时客散,柯言云蹲在廊下给小青蛇喂葡萄,黑瞎子倚着柱子抽烟。
远处,张起灵正帮柯老太太收拾供桌上的佛龛,解雨臣在给柯母挑拣明日要戴的珍珠耳环。
宴席间,柯言云以“家族生意拓展”为由,与京城权贵周旋。
她巧妙引话题至企业合作,从港口物流聊到矿产投资,待气氛热络,忽提及“老辈江湖规矩”,顺势问起对“九门行当”的看法。
席间有人轻嗤:“九门?面上称爷,背地里倒斗走私,早该让新世道冲散了。”
某银行家压低声音:“上月城西货仓失火,说是九门私运文物走水,哪回不是拿人命填窟窿?”
更有军方背景的宾客冷笑:“如今讲法治,他们那套打打杀杀的规矩,该埋进土里了。”
众人多作附和,言语间尽是对九门明面上的客套与私下的嫌恶。
柯言云听出端倪——这些权贵虽与九门有利益往来,却早视其为旧时代的累赘,只待时机成熟便要推陈出新。
她暗记众人态度,将话题转回商业合作时,眼底已多了几分筹谋。
月光落进庭院里的荷花缸,惊起一尾红鲤。
“后悔带阿玉回来吗?”黑瞎子弹了弹烟灰。
柯言云摇头,看小青蛇把葡萄籽吐在青砖上:“它比某些人乖多了。”
“比如解雨臣?”黑瞎子挑眉。
“比如……”她忽然凑近他耳边,“那个在老丈人面前哭鼻子的某人。”
烟头“啪嗒”掉进缸里,惊得红鲤跃出水面。
黑瞎子望着姑娘跑远的背影,摸了摸发烫的耳尖——原来解雨臣那家伙,真的把书房里的话漏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