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满地碎石,在招待所门口猛地刹住。
扬起的尘土还未散尽,吴三省就拽着脸色惨白的潘子冲下车,毕竟刚才发生的事情,柯言云是不会管他的。
皮鞋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急促的声响,转眼便消失在暮色笼罩的街道拐角。
“过来。”她转身扯住张起灵的袖口,力道却放得很轻。
常年握着黑金古刀的手此刻血迹斑斑,暗红的血痂混着泥土,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招待所斑驳的木椅被她拉得吱呀作响,张起灵顺从地坐下时,金属腰带扣撞出一声轻响。
消毒酒精棉球刚碰到伤口,柯言云的声音就冷了下来:“我是不是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用自己的血?”
她垂眸盯着那些交错的划痕,眉头拧成死结。
张起灵手腕的皮肤本就单薄,此刻被利器划得翻卷,露出底下粉嫩的血肉,显然是下了狠手的。
张起灵喉结动了动,喉间溢出沙哑的嗓音:“吴邪中了尸毒。”话音未落,柯言云已猛地抬头,发梢扫过他手背的伤口。
暮色从破旧的窗棂漏进来,在她眼底染开一片暗沉的光。
“我知道你要救他。”柯言云深吸一口气,镊子夹着棉球的动作却缓了几分,“可你看看这伤口,非要划这么深?”绷带一圈圈缠绕,她的语气渐渐染上几分无奈,“回去给我好好喝一大碗补气血的,红枣枸杞都得放双倍。”
张起灵睫毛轻颤,下意识抿了抿唇。那些汤药的苦涩仿佛已经漫上舌尖,让他不自觉地撇了撇嘴。
柯言云瞥见这个小动作,指尖突然在他掌心轻轻一弹:“别撇嘴,这是你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惩罚。”
窗外的风卷着沙粒扑在玻璃上,她却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喝完汤,再给你烤只山鸡。”
晨光透过招待所褪色的窗帘,在青砖地上投下狭长的光斑。
柯言云将最后一卷绷带塞进帆布包,抬头时正看见张起灵倚在门框上,干净的白衬衫领口露出半截绷带边缘。
\"都收拾好了?\"吴邪的声音从走廊传来,他的脸色比昨夜好了许多,脖颈处的青黑退成淡紫色,正被王胖子推着往门口走。
胖子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里面装着从老乡那收来的风干牛肉干,\"天真,等会儿上车你坐副驾,可别压着我这宝贝!”
柯言云弯腰提起地上的登山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吴邪,王胖子去哪?要不要我们捎你们一段?\"她看着吴邪腕间还未完全消退的尸毒痕迹。
吴邪怔了怔,目光掠过张起灵身上,忽然笑了:\"我回杭州。\"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释然,\"胖子说要陪我去逛逛西湖\"阳光落在他眼底,将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揉成一片模糊的暖色。
王胖子突然拍了下大腿:\"得嘞!咱哥俩正好去楼外楼搓一顿,天真你请客啊!\"他晃了晃手里的编织袋,牛肉干的香气混着阳光涌进走廊。
柯言云被逗得笑出声,从包里翻出张名片递过去。
米白色的卡纸边缘印着细窄的纹路,那是她工作室的标志:\"以后有什么问题,无论是你的还是吴三省那点破事,随时欢迎你来北京找我。”
张起灵站在她身后,忽然伸手接过她肩上的登山包。皮革带扣蹭过他腕间的绷带,发出细微的声响。
吴邪看着两人并肩的剪影,忽然想起昨夜在卫生所,柯言云攥着张起灵的手不许他碰水的模样——就像护着件易碎的珍宝。
\"走了。\"黑瞎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越野车的引擎声在院子里响起,惊飞了檐角几只麻雀。
柯言云隔着车窗挥手,阳光落在她发梢,将那些被古墓瘴气熏黄的发丝染成金棕色。
\"回见!\"王胖子的喊声混着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渐渐消失在蜿蜒的土路上。
越野车在国道上疾驰,张起灵忽然伸手将柯言云歪倒的脑袋轻轻扶到自己肩上。
她昨夜没睡好,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车载广播里飘出断断续续的民歌,车窗外掠过成片的青稞田,在风里掀起绿色的波浪。
等回到柯家,意味着张起灵又开始喝汤药了。
雕花影壁将盛夏的骄阳剪成细碎金箔,柯家老宅的回廊下,瓷勺碰撞陶碗的叮咚声与蝉鸣交织。
黑瞎子斜倚在月洞门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庭院里的“追逐大戏”
柯言云举着炖得乳白的鸡汤,裙摆飞扬如蝶,正锲而不舍地追着张起灵。
“张起灵!今天这汤必须喝完!”柯言云晃了晃手中的食盒,琥珀色的汤汁在碗里轻轻摇晃,“你那伤还没好全,不补怎么行?”
张起灵的黑布鞋在青石板上划出半道弧线,身形灵活地闪过垂落的紫藤花架,兜帽下的声音依旧沉稳:“不用。”
然而话音未落,柯言云突然抄近路拦住他,食盒往前一递,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由不得你说不!”
黑瞎子笑得肩膀直抖,顺手从石桌上摸了块绿豆糕塞进嘴里。
解雨臣抱着账本从书房出来,翡翠扳指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却掩不住眼底的无奈。
他看着柯言云把张起灵堵在太湖石旁,一手叉腰,一手用勺子舀起冒着热气的汤,活像个“逼良为汤”的女霸王。
“张嘴。”柯言云用勺子轻轻敲了敲张起灵的下巴,眼尾泛红,“你每次都把自己往死里折腾,当我看不出来?”张起灵望着她倔强的眼神,喉结动了动,终于微微低头。
温热的鸡汤滑入喉咙时,他忽然想起在招待所里,她也是这样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伤口。
黑瞎子凑到解雨臣身边,压低声音调侃:“啧啧,哑巴这是被拿捏得死死的。”
话音未落,柯言云突然转头瞪来:“老齐!你上次受伤的药还没喝完,今晚再加一副!”
黑瞎子夸张地惨叫一声,脚底抹油般溜进长廊,衣摆扫落几串紫藤花。
暮色渐浓,厨房里又飘出中药的苦涩与鸡汤的鲜香。
黑瞎子躲在假山后,看着柯言云端着新药碗气势汹汹地走来,哀嚎着往张起灵身后躲:“救命!言言要谋害亲夫!”
庭院里的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在雕梁画栋间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