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坐在一旁喝茶,看着这对大清最尊贵的姑侄讨论着,他见皇上捧着地图的手激动的直探头,真怕他一下子昏过去。
好在并没有。
“咱们大清有矿产,海外未必没有。”言云勾起嘴角,“皇上想一想沙俄女王送您的宝石皇冠…”
养心殿的窗开着,江风卷着水汽吹进来,拂动着案上铺开的地图。皇上指尖点在“南洋”二字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里的光比案头的烛火还要亮:“你是说,这些岛屿上可能有比沙俄皇冠更璀璨的宝石?”
言云支着肘坐在一旁,看着他几乎要把脸贴到地图上的模样,嘴角噙着抹淡笑:“不止宝石。沙俄有皮毛,英吉利有钟表,南洋有香料——这些东西运回来,抵得上半年的赋税。”
她指尖划过地图上的航线,“开了海运,水师就能护着商船走出去,既壮了军威,又添了进项,何乐而不为?”
皇上的喉结动了动,拿起朱笔在奏折上圈点,笔尖却几次悬在纸上落不下去。直到听见言云说及子嗣,他握着笔的手才顿住,假意关切地抬眼:“皇姑姑与额驸成婚多年,怎么……”
“说来也是命。”言云垂下眼,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旁人的事,“那年在漠北遇着狼群,为了护着彼此,滚下断崖伤了根本。太医说,这辈子都难有孩子了。”
她抬眼时,恰好撞见皇上眼底一闪而过的狂喜,心里冷笑更甚,面上却不动声色,“好在科尔沁那边通情达理,额驸家也说了,过几年从族里过继个孩子便是。”
黑瞎子在一旁添了句:“我阿布说了,血脉虽是要紧,可我与殿下的情分,比什么都金贵。过继的事不急,慢慢挑就是。”
他端起茶盏抿了口,余光瞥见皇上捏着奏折的手指松了松,嘴角那点抑制不住的笑意几乎要绷不住。
言云看得一阵反胃。这皇帝的心思,她早摸透了——怕她与黑瞎子诞下子嗣,既占着科尔沁的势力,又染指大清的权柄。如今听闻他们再难有后,心里不定怎么乐呢。
“海运的章程我都写在折子里了,皇上慢慢看。”言云站起身,理了理裙摆,“时辰不早了,我与额驸还得回去看看锦瑟他们,就不叨扰了。”
皇上忙抬手:“皇姑姑留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换上副恳切的神色,“那水师整顿的事……”
“皇上既来了江宁,正好亲眼瞧瞧。”言云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带了点冷意,“别总想着江南的景致,忘了此行的正经事。”
黑瞎子紧随其后,出门时替她挡了挡迎面而来的江风。两人刚走到廊下,就听见殿内传来李玉拔高的声音:“传旨!着两江总督即刻带水师统领觐见——”
“你看,”言云拽着黑瞎子的袖子加快脚步,声音压得低低的,“一提钱和权就精神,一提正事就装傻,这皇帝当的,真是窝囊。”
黑瞎子低笑,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管他呢。咱们把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事,轮不到咱们操心。”他望着远处驿馆的灯火,“锦瑟和永涟怕是还在等咱们带糖画回去。”
江风更凉了,吹得廊下的宫灯摇晃。言云望着黑瞎子的侧脸,突然觉得方才在养心殿的那点不快,早被这带着水汽的风涤荡干净了。
有没有子嗣又如何?有没有皇帝的忌惮又如何?她身边有他,眼前有灯,身后有惦记的人,这就够了。
“走快点,”她拉着他往岔路拐,“听说街口的桂花糖粥熬好了,去晚了就没了。”
黑瞎子任由她拽着,听着她轻快的脚步声混在风里,突然觉得这南巡的日子,倒比在原本世界过得更像日子——至少,不用对着那些藏不住的算计,费心劳神。
后面的事情言云也没太关注,只知道皇上开始重用富察傅恒,也更加敬爱皇后。
等皇上不忙了,圣驾也从江南一带折返回紫禁城了。
高曦月生下来个女儿,皇上和皇后知道后都高兴的不行,皇上给孩子取名景玥,还册封为和硕公主,封号为和嘉。
等行船回宫已经是夏日了,言云见了小姑娘一眼,送上准备已久的礼物之后,便继续回到承乾宫深居简出。
回到紫禁城后,不知皇上是不是真信了先前那番话,竟开始频繁召黑瞎子去养心殿,那架势,俨然是要重用他。
黑瞎子就此过上了朝五晚九的日子。起初几日,言云总巴巴地候在宫道上盼他回来,可架不住苦夏难耐,黑瞎子瞧着心疼,便硬让她在殿里歇着,不必等他。
他初时去养心殿还带着几分新鲜,日子一久,便觉索然无味——再好的差事,也不如抱着自家媳妇窝在榻上舒坦。
好在皇上正一心扑在训练水师的事上,对他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般忙忙碌碌,一晃便是三个月。等水师的事稍定,已是盛夏转入深秋,风里都带了凉意。经此一遭,黑瞎子索性以身子不适为由,婉拒了皇上再给的差事。
一回到承乾宫,他便将许久未曾亲近的言云紧紧拥在怀里。帐幔垂落,隔绝了殿外的秋凉,只余下满室的缱绻。
他像是要把这三个月的亏欠都补回来,指尖划过她鬓角时带着灼人的温度,连呼吸都缠得紧。
她指尖划过他眼下的青黑,语气里带着嗔怪:“这三个月熬得,眼窝都陷下去了。”
黑瞎子顺势将她圈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闻着熟悉的兰花香,紧绷了许久的肩背才缓缓松开:“可不是么,养心殿的炭盆再暖,也不如你身边舒坦。”他捏了捏她的脸颊,“瘦了点,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还说我。”言云伸手去揪他的胡子,“你才是,李玉说你在御书房啃干点心当晚饭,回头我就让魏嬿婉给你炖些补汤。”
她望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心里又软又涩——那些日子,她总在宫道尽头等着,看他的身影从暮色里走来,带着一身朝堂的寒气,却总要先笑着给她暖手。
黑瞎子捉住她作乱的手,凑过去吻她的唇角,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急切。殿外的风卷着落叶沙沙作响,帐幔垂落,将满室的亲昵都藏了起来。
他像是要把这三个月的亏欠都补回来,指尖划过她腕间的旧伤时,动作却放得极轻,眼里的疼惜比秋光还软。
等歇下来时,言云已累得睁不开眼,只赖在他怀里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