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笼罩着草原,黑瞎子的脚步戛然而止。
眼前,暮色中的蒙古包炊烟袅袅,额吉阿玛正在毡帐前忙碌,熟悉的身影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叠,他的心脏猛地收紧。
风卷着马奶酒的醇香拂过鼻尖,他下意识摸向腰间,却触到一片虚空——那把跟随他多年的匕首,此刻并不在身上。
“小崽子,又跑哪野去了?”熟悉的呵斥声从身后传来。
黑瞎子缓缓转身,正对上父亲那带着薄怒的目光。
记忆深处的画面被唤醒,眼前的男人还未被岁月染白鬓角,眼角眉梢都是他记忆中早已模糊的英气。
黑瞎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族人们的面容鲜活而真实,孩童们追逐打闹的笑声、羊群的咩叫、远处传来的马头琴声,一切都如此真实,真实得可怕。
他曾在无数秘境中穿行,见过太多幻象,但从未有哪次,能如此真切地触摸到记忆深处的温暖。
“莫不是中了什么幻境?”黑瞎子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感清晰传来。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始观察周围的细节。
草原上的每一株草、每一粒沙,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夜晚,他躺在熟悉的毡帐里,听着额吉阿玛均匀的呼吸声,数着透过毡顶缝隙洒下的星光,内心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日子一天天过去,黑瞎子渐渐发现,这里的一切都在按照记忆中的轨迹发展。
他看着幼年的自己在草原上奔跑,看着父亲教自己骑马射箭,看着额吉阿玛为自己缝制新靴。
他试图改变一些细节,却发现无论怎么做,事情总会回到原本的轨道。
“原来真的回到了过去。”黑瞎子坐在山丘上,望着落日余晖下的草原,喃喃自语。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那里有道淡淡的疤痕,是小时候骑马摔的。
此刻,幼年的自己正在山下和小伙伴们玩耍,膝盖上还完好无损。
黑瞎子不再执着于寻找离开的方法,反而开始享受这场意外的重逢。
他跟着父亲学习套马,故意在关键时刻\"失手\",看着父亲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帮额吉阿玛挤羊奶时,偷偷把奶皮藏进袖口,惹来母亲轻轻的拍打。
甚至混在孩童堆里玩摔跤,故意输给当年总欺负自己的胖小子,换来对方得意忘形的大笑。
最惬意的是傍晚时分。他会独自爬上最高的草丘,看夕阳把天际染成琥珀色。
远处传来马头琴悠扬的旋律,羊群像移动的云朵般漫过草原。
有时额吉阿玛会端着热腾腾的奶茶来找他,絮絮叨叨说着哪家的姑娘到了说亲的年纪,哪家的小牛犊长得最壮实。
\"在想什么?\"母亲的声音带着温度。
黑瞎子转过头,看见月光给那张熟悉的脸镀上银边。
忽然想起后来收到母亲去世消息时,自己正在遥远的德国留学,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喉咙发紧,他伸手接过奶茶,滚烫的液体滑入喉中,分不清是茶是泪。
套马杆在空中划出银亮的弧线,黑瞎子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抛给旁边的小厮。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映在蒙古包的雕花木门上,额吉正踮脚往晒架上挂新制的奶豆腐。
见他回来,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小齐,又带着那帮小子把羊群赶到后山去了?\"
这半月他彻底找回了草原小王爷的做派。
白日里骑着最烈的马驰骋,教孩子们用兽骨做陷阱。
夜里躺在草甸上,借着酒劲给族人们讲雪山里的奇闻。
阿玛总笑骂他没个正形,却悄悄往他行囊里塞风干牛肉。
额吉嘴上抱怨他衣裳脏得快,手里的针线活却从没停过。
直到那道明黄圣旨撕破了草原的宁静。
宣旨太监尖利的嗓音刺破晨雾时,黑瞎子正倚着雕花铜壶倒奶茶。
\"赐固伦昭宁公主与科尔沁部扎萨克多罗郡王之子,于雍正十二年完婚,钦此——\"
鎏金卷轴展开的刹那,他握着铜壶的手骤然收紧,滚烫的奶茶泼在羊毛地毯上,腾起袅袅白雾。
\"大清不是...\"话到嘴边又咽下,黑瞎子盯着宣旨太监补服上的孔雀纹样。
记忆里这段历史早该尘埃落定,道光年间的科尔沁草原怎会等来一道赐婚圣谕?
黑瞎子突然想到,为什么他们会一直在草原,这一次根本就没有回到京城。
父亲双手接过圣旨的指节发白,额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震得鬓边银饰叮当作响。
深夜,黑瞎子独自坐在敖包山顶。夜风裹挟着远处传来的马头琴声,却抚不平他翻涌的思绪。
他记得史书上记载,光绪三十三年时,大清内忧外患,根本无力维持这样的和亲排场。
更诡异的是,现在居然是雍正年间,与自己所在年间相差那么远——
难道穿越时空的蝴蝶效应,竟掀起如此骇浪?
当晚,议事帐内的松香混着呛人的烟草味。
老萨满转动着刻满符文的骨牌,浑浊的眼睛盯着摇曳的烛火
:\"固伦昭宁公主是先帝的第十八女,出生时就天降玉露,无论才学还是学识都是女中翘楚...\"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王爷将一壶烈酒递到他手中,浑浊的眼底满是无奈。
黑瞎子摩挲着腰间新换的象牙弯刀,刀鞘上的龙纹与圣旨上的金线在脑海里反复重叠。
他分明记得,这个大清皇室根本没有适龄的公主,原来节点在这里。
心想这所谓\"固伦昭宁公主\",更是闻所未闻。
内心揣摩着这康熙第十八女究竟是何许人也,也很好奇与她的见面。
月光下,黑瞎子仰头灌下烈酒,辛辣灼烧着喉咙。
他摩挲着腰间新配的短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命运将他送回此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偏离轨道。
夜风卷着沙砾拍打毡帐,黑瞎子独自走向马厩。
枣红马亲昵地蹭他手掌,却忽然仰头嘶鸣。
顺着马的视线望去,远处草原尽头亮起幽蓝磷火,像是谁在黑暗中睁开了无数只眼睛。
他想起穿越那日见过的奇异光晕,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冷汗——这场相遇,或许可能藏着更深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