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磕在碗沿,油花溅到他新换的藏蓝坎肩上:“你说是让我们举报?这跟我们投案自首有什么区别?”
他瞪圆眼睛,肥厚的脸颊因激动泛起红晕,活像被点着的红灯笼。
柯言云转动着腕间的藏银铃铛,清脆声响混着桂花甜香在席间散开。
她有意略过与黑瞎子、张起灵在桃源的奇遇,只是垂眸搅动碗里的藕粉,直到漩涡中心浮出半颗红枣
“也不是真的投案自首,只不过得等该走的都走完了,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之后,再去斟酌这个事情,只有最后出手的不是我们就好。”
黑瞎子叼着牙签斜倚在太师椅上,闻言挑眉:“胖爷,咱们可是专业摸金的,玩的就是个灯下黑。到时候把线索往相关部门桌上一摆,喝着茶看他们收网,多潇洒。”
“放心啦,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柯言云忽然展颜一笑,眼尾的红痣随着笑意轻颤,“青铜门后的秘密早晚会浮出水面,但这滩浑水,总得有人在岸上看着。”
她话音未落,忽然抬眼望向始终沉默的吴邪,烛光在她眼底凝成两簇跃动的火苗,“那不是还有一个身处局中的人嘛。”
吴邪握着茶杯的手骤然收紧,杯壁上的冰裂纹在指腹下硌得生疼。
他望着柯言云意味深长的眼神,想起这些年在古墓里九死一生的经历,想起张家古卷上那些被抹去的真相,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你是说……我来当这个引线?”
“吴邪,你可是吴家小三爷,”
黑瞎子突然直起身,墨镜滑到鼻尖,琥珀色瞳孔里映着众人紧绷的神色
“论搅局,还有谁比你更在行?”
张起灵始终安静地剥着蟹肉,此刻却将剔好的蟹腿推到柯言云碗里,动作自然得仿佛重复过千百遍。
院外的海棠树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解雨臣摩挲着茶盏的手一顿,终于开口:“汪家蛰伏多年,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不是一朝一夕能撼动的。”
他抬眼扫过众人,蝴蝶刀在指间转出寒光,“但如果有人能把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摊在太阳底下……”
王胖子抓起酒壶猛灌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得,胖爷我这辈子没怕过什么!就陪你们再疯一次!”
他重重放下酒壶,震得桌上的烛火都晃了晃,“不过说好了,事成之后,胖爷要在新月饭店摆三天三夜流水席!”
“不不不,这一回我要搞个大的,九门我也不会放过的…所以新月饭店胖爷还是别想了,全聚德怎么样?”
王胖子刚举到嘴边的酒壶“哐当”砸在桌上,溅出的酒液在红木纹理里蜿蜒成河,他抹了把溅到脸上的酒花,绿豆大的眼睛瞪得溜圆,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解雨臣依旧慢条斯理地转动着茶盏,青瓷与木桌摩擦出细微声响,仿佛周遭的惊涛骇浪都与他无关。
反倒是吴邪手中的筷子“当啷”掉在碗里,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喉结上下滚动:“玩…玩这么大的嘛?”说话间舌尖都打着颤,像是被惊雷劈中了天灵盖。
柯言云指尖划过银莲匕首的纹路,寒光映得她眼底的笑意愈发冷冽:“当然了,我们小官早年间被他们算计的,我还没算账呢。你以为我是那么好心的人?”她忽然嗤笑一声,将杯中的桂花酒一饮而尽
“他张启山干过的‘好事’我还没收拾呢他呢,背信忘义的我没找他算账呢,这么些年九门中,可没没几个人遵守承诺。”
“再说了,拔钉子总是带点疼的,这很正常。”
黑瞎子吹了声口哨,伸手勾住柯言云肩膀,却在触到她紧绷的脊背时微微敛了神色。他转脸冲吴邪挑眉:“吴邪,九门那些老狐狸早该清清门户了。你忘了今年你被摆的那道?”
吴邪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今年的那场局至今想来仍如噩梦——三叔寄来的青铜帛书字迹还带着诡异的腥甜,他带着胖子和张起灵深入南海归墟,却在古墓深处发现所有线索都是精心编织的陷阱。
潮水般涌来的禁婆、青铜棺椁里的人皮俑,还有三叔最后站在吴山居冷笑离去的背影,此刻都在他眼前重叠。
“我怎么会忘。”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喉咙,抓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猛灌,辛辣的液体呛得眼眶发红。
记忆里三叔教他识古董、讲段子的温情画面,与古墓中冰冷的算计不断撕扯,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我甚至怀疑,这些年下过的每一个斗,都是他们棋盘上的一步棋。”
黑瞎子戴着墨镜,嘴角难得沉入泥潭:“九门表面光鲜,底下早烂透了。”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柯言云头上的花簪子,想起在桃源里守灵者展示的水镜画面
吴邪在暴雨中浑身是血地从沙漠中逃脱,吴三省的影子却在街角若隐若现。
“吴邪,你以为自己在破局,其实早就成了局里的饵。”
张起灵始终沉默着擦拭黑金古刀,刀面倒映出众人各异的神色。
当柯言云提到“算计”二字时,他握刀的手顿了顿,那些被囚在疗养院地下的岁月,那些被迫遗忘又不断重现的痛苦,此刻都化作刀刃上的寒光。
解雨臣终于放下茶盏,蝴蝶刀“咔嗒”展开,刀尖挑起桌角一粒花生米:“既然要掀桌子,那就得有掀翻的本事。”
他抬眼扫视众人,目光在柯言云腰间的藏银铃铛上多停留了半秒,“九门盘根错节,光是汪家的暗桩就够喝一壶的。”
“放心小花,我当年怕自己活不过来,我可是搜刮不少九门中的有趣事,够他们好生喝上一坛的”柯言云惆怅道
黑瞎子闻言吹了声口哨,伸手揽住柯言云肩膀,掌心的温度却在触及她颤抖的脊背时凝固。
他想起广西她睡觉时呓语着“活过二十”,此刻才明白那些破碎词句背后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小花,您就瞧好吧,”他故意用轻松的语气打破僵局,“言言手里的料,足够让九门那些老东西在风口浪尖上跳支华尔兹了。”
柯言云挺直脊背,藏银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她勾起唇角,一抹狡黠的笑意爬上眉梢
“就是,再说了他汪家上面官方有人,殊不知我上面也有人,我小叔可不是吃醋的!”
王胖子抓起酒壶猛灌,辛辣的酒气混着咆哮冲出喉咙:“怕个鸟!胖爷我这条命都是从斗里捡回来的,还能被几个老东西吓住?”
他重重一拍桌子,震得满桌碗碟叮当作响,“全聚德的烤鸭我吃定了!谁来都不好使!”
窗外的海棠花突然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众人身上,将这场隐秘的谋划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