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声忽然变得空灵悠远,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结界被轻轻叩响。
柯言云攥着张起灵袖口的手骤然收紧,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花海深处飘来,混着晨露与松脂的清香,像极了记忆里那个给她续命的老者。
“真是许久不见了,”她转身时匕首已滑入掌心,却在看见花海中浮现的虚影时,指尖微微发颤,“听声音,你修炼恢复的还不错。”
花海中央,白衣老者负手而立,衣袂无风自动,额间朱砂痣泛着温润红光。
他抬手拂过身旁绽放的琼花,花瓣竟化作点点荧光,绕着张起灵缓缓旋转:“托你的福,很早便找到了他,吾也能早日开始修炼。”
黑瞎子不动声色地挡在柯言云身前,指尖扣着短刃,却在触及老者目光时忽然挑眉,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仙气飘飘的慈悲,反而藏着狡黠笑意,像极了在新月饭店赌玉时遇见的老狐狸。
“所以呢?”柯言云绕过黑瞎子,匕首却始终指着老者心口三寸,“当年你说救张起灵是为了飞升,现在又把我骗进青铜门,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
老者低笑出声,抬手轻挥,溪流忽然逆流而上,在半空凝成晶莹的水镜。
镜中映出一个小女孩抱着浑身是血的少年在暴雨中奔跑,身后跟着叼着匕首的流浪少年。
“吾要你们做的,从来不是‘任务’。”
他指尖划过水镜,画面跳转到某夜柯言云为张起灵包扎伤口的场景,黑瞎子正用匕首削苹果,果肉被切成兔子形状。
“是让某些被剪断的线,重新缠成结。”
张起灵忽然上前,指尖触到水镜中幼年自己的脸。老者望向他,目光里竟有几分慈爱
“吾乃长白山守灵者,当年见你命格破碎,才借这丫头肉身引她入局。如今吾已修得仙身,这青铜门后的‘桃源’,本该是你们的——”
他忽然看向黑瞎子,“归处。”
“归处?”黑瞎子冷笑,“老头,你该不会想说,我们仨是你捏出来的仙童转世吧?”
老者摇头,水镜中浮现出三株共生的灵草,叶片分别泛着银莲、雪松与青铜的光泽
“是因果。你们在轮回中纠缠三世,今世若不一起入此门,便永远困在‘求而不得’的劫里。”
柯言云望着水镜中交缠的灵草,忽然想起每次受伤时,黑瞎子总能精准找到她旧疤。
张起灵泡茶时,总会多放半勺她喜欢的茉莉。原来所有“巧合”,都是跨越时空的执念在作祟。
“所以,你现在要飞升了,就把烂摊子丢给我们?”
她攥紧匕首,却在老者虚影逐渐透明时,听见他叹息:“非是烂摊子——是礼物。”
水镜碎裂的瞬间,漫天荧光涌入三人体内,柯言云感到心口发烫,低头看见银莲吊坠与黑瞎子的狼牙项链、张起灵的麒麟纹身同时发出微光,在雪地上投出交织的影子。
花海深处传来潺潺琴音,木屋方向升起袅袅炊烟。
黑瞎子忽然握住她的手,又拽过张起灵的手腕,将三人掌心贴在一起:“既然是老头送的‘归处’,不如先去蹭顿饭?我闻见烤松鸡味儿了。”
张起灵望着交叠的掌心,喉间溢出声极轻的笑。
柯言云抬头望向天空,发现云层正聚成三朵相连的云,像极了他们在柯家宅院墙上画的歪扭笑脸。
风掠过花海,带来木屋主人的呼唤:“贵客临门,快些来尝新酿的百花蜜!”柯言云任由黑瞎子牵着往前走。
三人相携踏入木屋,蒸腾的热气裹挟着松木香扑面而来。
屋内陈设古朴,原木长桌上摆满冒着热气的佳肴,居中的陶瓮正咕嘟咕嘟冒着蜜香,旁边站着位素衣妇人,鬓边斜簪的银莲步摇随着动作轻晃,与张起灵颈间若隐若现的麒麟纹身遥相呼应。
“小官...”妇人转过身,眼角的细纹里盛满温柔,声音却微微发颤,“你终于来了。”张起灵的呼吸猛地停滞,百余年的孤寂在此刻化作无声的震颤。
黑瞎子默默松开手,柯言云则后退半步,将空间留给这对失散多年的母子。
张起灵的指尖无意识蜷缩,喉结滚动着发不出声音。
记忆深处模糊的温暖忽然清晰——幼时在雪夜中哼唱的童谣、雪山的无声的三日,此刻都与眼前人重叠。
妇人张开双臂,他这才恍若隔世般踉跄上前,像个孩童般将头埋进母亲肩头。
黑瞎子倚在门框上,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的匕首,实则目光警惕地扫视屋内角落。
直到瞥见墙上挂着的青铜铃——正是方才老者腰间之物,这才挑眉轻笑:“我说老人家,您这飞升前还不忘给哑巴个惊喜,布置得挺周全啊?”
柯言云望着相拥的母子,眼眶微微发热。
她转头看向窗外四季同存的奇景:左边桃花灼灼,右边红梅傲雪,中间一片金黄的麦田随风起伏,恍惚间竟觉得眼前景色与张起灵身上矛盾又和谐的气质莫名契合。
“来,尝尝这百花蜜酿。”妇人将盛满甜酒的陶碗递给三人,目光慈爱地扫过张起灵依旧苍白的脸,“守灵者说得没错,你们的缘分早在千年前就已种下。”
她抬手轻轻抚过儿子的眉眼,“当年为了护住你的灵魄,我将你们的记忆封存,分散在人间各处...”
“所以广西的相遇、我奇怪的诅咒,还有我为什么会有上一世的记忆,都是...”柯言云捧着甜酒的手微微发抖,
“是宿命,也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妇人微笑着点头,望向柯言云时眼中泛起泪光,“若非你这次将他拉出黑暗,他或许早已困在张家宿命里。还有你...”
她看向黑瞎子,“总说自己是局外人,却总在危险时把他们护在身后。”
黑瞎子仰头饮尽甜酒,琥珀色的眼眸泛起微光:“得,合着我们这一路出生入死,都是前世的‘债’?”
他伸手揽过柯言云的肩膀,朝张起灵挑眉,“不过这债,我们认了。”
张起灵低头轻抿一口甜酒,喉间溢出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嗯”,却让柯言云心头一颤——这是她从未听过的柔软语气。
突然,木屋外传来一阵清越的钟响,守灵者的声音随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