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这边还在因为小姑娘的表白高兴的时候。
广西边境的雨林蒸腾着腐殖质的腥气,陈皮阿四的拐杖在密林中划出一道墨色弧线。
他望着眼前藤蔓缠绕的古墓封土,烟杆头的火星明灭:“墓门有倒斗人改过的痕迹,底下八成是……”
“四阿公不必费心!”淘家老大猛地扯开蒙着竹筐的油布,腐烂的竹篾缝隙渗出暗红黏液。
随着粗粝的敲击声,筐内传来困兽般的呜咽,“哗啦”一声,一个浑身污垢的男子撞开竹条——他脖颈套着生锈的铁链,指甲缝里嵌满泥土,左耳垂撕裂的伤口结着黑痂。
“这傻子是我们从山坳村捆来的。”
淘家老大笑得露出缺牙,用竹棍戳着男子腰间的铜铃,“铃铛一响,粽子闻到活人味儿就往上扑。等它们咬够了,咱们再下去捡现成!”
男子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铁链绷得笔直,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野兽般的凶光。
陈皮阿四的弟子脸色骤变:“师父,这……”
“别多嘴。”
陈皮阿四磕了磕烟杆,银烟嘴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淘家人的活饵术,早年间在滇南见过。”
他余光瞥见男子后颈蜿蜒的青色血管,突然想起某个禁忌传说——被活祭给山魈的祭品,死后会化作引尸的邪物。
当阿坤挂着铜铃的身影消失在墓道时,陈皮阿四突然攥紧了油纸伞。
地下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混着某种指甲抓挠石壁的尖啸。
“上来!快!”他猛地扯开腰间朱砂包,两个弟子连滚带爬冲出洞口的刹那,墓道深处炸响凄厉的铜铃声——那声音不似人间,倒像是无数怨魂在撕咬铜铃。
淘家人还没反应过来,陈皮阿四已经将糯米混着黑狗血泼向墓门:“封死它!”
弟子们慌乱地用石块填埋洞口,地底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撞门。
“四阿公,这到底……”
“不想死就闭嘴!”四爷的烟杆几乎戳到淘家老大鼻尖,油纸伞下的脸白得瘆人,“那下面的东西,连粽子都算不上!”
暮色吞没众人身影时,被填埋的洞口突然渗出黑血。阿坤遗留的铜铃在泥地里轻轻摇晃,发出一声悠长而诡异的嗡鸣。
等淘家人跟陈皮他们走后,黑瞎子跟柯言云也来到了墓前。
柯言云指着眼前的洞窟“老齐,挖开它”
“不带这么偏心眼儿的,刚才还叫人小甜甜,现在又让瞎子干活,真是新人胜旧人……”黑瞎子虽然嘴上埋怨着,嘟囔着,但是也还是乖乖地走到了墓前。
他也就是说说,心里面还是心疼自家言言的,心想着赶紧弄完,好让她赶紧回去休息。
黑瞎子拔出自己的黑金短刀,然后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墓道入口的堵塞物。
等打开墓口,突然一个影子冒头,黑瞎子吓一跳,正要砍一刀,对上了一双眼睛,这回惊吓更深了,“我去,竟然是你啊哑巴张”
“小官?”柯言云因为站在黑瞎子后面被挡住了,只能听见声音,准备抬步。
黑瞎子这时候立马惊醒,“言言别过来!(看向哑巴张)堵上出口啊,”里面可是有大粽子,不堵上等大粽子上来把他们都给当点心吃了吗。
阿坤帮忙搬石头堵上洞口,他还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来救他,但是救了就是救了,这人好像还认识他,所以他愿意帮忙,也必须帮忙,墓里有危险的东西,如果跑出来一定会伤人。
墓道口堵上之后,黑瞎子松了一口气,“哑巴,你这怎么回事儿,就凭你的本事竟然还能被人抓住混这么惨,都当诱饵给丢墓里了,谁暗算你了啊,”
“你,认识,我?”
“你不废话吗,咱俩好歹也出生入死过几回,”黑瞎子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你不会失忆了吧?”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得赶紧走,省着他们一会过来发现什么”
张起灵这时候才看到站在黑瞎子后面的女孩,刚才就是这个女孩叫了一句小官
小官?是他的名字吗?自己也有名字了?张起灵想道。
柯言云看着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张起灵,心里酸涩,他可是许多人的神明啊
黑瞎子警惕地环视四周,手指在腰间短刀上来回摩挲:“行,先撤。”他伸手去拉柯言云,结果被牵着往张起灵走去。
柯言云径直走向张起灵,在距离半米处停住,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小官...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他偏头看着柯言云,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家?”这个字带着陌生的试探,仿佛是他从未触碰过的词汇。
身上浸透的泥水还在往下滴落,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却丝毫没有影响他凝视眼前女孩的专注。
黑瞎子站在一旁,露出微微蹙起的眉。他能感觉到空气中流动的微妙情绪,既心疼柯言云眼底的酸涩,又担忧随时可能爆发的危机。
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女孩的手无声安慰着,眼神却警惕地望向四周的黑暗,耳朵却捕捉着两人的每一个字。
柯言云深吸一口气,向前半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张起灵衣袖时停住。
她的声音发颤,却坚定:“对,家。那里有温暖的灯火,有热乎的饭菜,还有...还有很多等你回去的人。”
说到最后,她的眼眶泛起水雾,眼前这个曾经无所不能的神明,此刻却像迷失在黑暗中的孩子。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枯枝断裂的声响,惊飞一群夜鸟。张起灵猛地转身,警惕的看向周围。
黑瞎子一个箭步冲上前,将柯言云护在身后,嘴里却还不忘调侃:“哑巴,你这警惕性倒是一点没丢。不过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先撤!”
张起灵收回眼神,目光再次落在柯言云身上,这次多了一丝困惑与探寻。
他低声重复:“回家...”
随后,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转身朝雨林深处走去,背影依旧挺拔,却不再是记忆中那个遥不可及的模样。
柯言云望着他的背影,默默跟上,黑瞎子则警惕地退后,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