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灰隼商会驻地前,一辆马车已然准备就绪。
费恩将一个沉甸甸的密封铁盒和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盒交给老管家格瑞姆,脸上是毫无阴霾的自信笑容。
“格瑞姆,把这些带回去给父亲。”他拍了拍铁盒,“这里面是商会最近最漂亮的一份财报,还有我专门为他挑的礼物,用我自己赚的金币买的。”
他语气里带着自豪,“告诉他,这里一切有我,让他安心休养,不要再为商会的事操心了。您也是,回去后就陪着父亲,安度晚年吧。”
老管家抱着盒子,苍老的脸上忧虑未散:“少爷…鎏金城水深,您一个人…”
“放心吧,格瑞姆!”费恩打断他,用力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膀,“现在的灰隼商会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已经站稳了脚跟,未来的好日子长着呢!回去吧,告诉父亲,他的儿子能行!”
老管家看着费恩意气风发的样子,最终把劝诫的话咽了回去,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他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商队的车轮缓缓转动,驶离了鎏金城。
费恩站在门口,用力挥着手,直到车队消失在街道尽头。
他转身望向繁华的城市,只觉得阳光格外灿烂,前途一片光明。
然而,这份“光明”并未持续多久。
仅仅数日后,一个满身血污、衣衫褴褛的伙计连滚爬爬地冲进了商会,几乎是哭喊着扑到费恩面前。
“少…少爷!不好了!格瑞姆管家…商队…完了!盗匪!好多盗匪!兄弟们…兄弟们都没了!货物全被抢了!管家他…他…”
费恩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血色尽褪。
“什么?!在哪里?!”
“就在…就在城西不到一天路程的黑风谷道!”
费恩脑子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救人。
他猛地冲出去,不是召集商会护卫,那太慢了,而是直接奔向了泽亚所在的庄园。
他甚至来不及详细解释,只是抓着泽亚的胳膊,声音因恐惧和急切而变调:“泽亚先生!格瑞姆出事了!盗匪!求您…”
泽亚看着他惨白的脸和眼中的慌乱,没有任何多余的问话。
“带路。”
他抓起那个几乎脱力的伙计,对费恩简短道。
三人迅速出城,一到城外荒野,泽亚左右手各拎起一人。
“指方向。”
伙计惊恐地指了一个方位。下一刻,强大的斗气波动荡开,泽亚拎着两人,身形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流光,以惊人的速度掠向黑风谷道。
高空的风猛烈刮过,费恩死死咬着牙,眼睛通红地盯着下方飞速后退的景物。
很快,下方山谷间狼狈逃窜的几个人影和后面不紧不慢追赶,如同戏耍猎物般的骑手映入眼帘。
泽亚骤然俯冲,如同陨石落地,精准地挡在了逃亡者和追击者之间,激起的尘土让追兵的马匹惊得嘶鸣人立。
他将费恩和那伙计放下。“待着。”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掠出。剑刃出鞘,寒光骤然乍现。
精准而致命的斩击如同冰冷的闪电,在人群中几个极短的闪烁。
没有惨叫,只有利刃切开空气与躯体的沉闷声响。
待他身影定格,那七八名凶悍的盗匪已尽数倒地,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泥土,再无生息,受惊的马匹嘶鸣着四散奔逃。
费恩踉跄着冲向幸存者中间那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格瑞姆!”
老管家躺在一个年轻伙计怀里,胸口一道可怕的伤口还在渗血,气息微弱。他看到费恩,浑浊的眼睛努力睁开一条缝,嘴唇翕动。
“少…爷…?”他声音细若游丝,“那…那些劫匪…不…不像…一般的…他们…好像…早就知道…”
“别说了!格瑞姆!别说了!”费恩的眼泪终于决堤,他慌乱地想按住那伤口,却又不敢用力,“泽亚先生!求您!救他!带他回城里!快!”
泽亚蹲下快速检查了一下伤势,眉头微蹙。他不再多言,小心地抱起奄奄一息的老管家。
“抓紧时间。”他对费恩说了一句,下一刻,斗气再次鼓动,身影已带着老管家冲天而起,急速飞向鎏金城的方向。
费恩看着消失在天际的身影,无力地跪倒在地,拳头狠狠砸在泥土上。
几个小时后,费恩和仅存的几个商队成员拖着疲惫不堪、满是伤痕的身体回到了城里。他几乎是冲进了泽亚告知的医疗地点。
“泽亚先生!格瑞姆他…!”他声音嘶哑,充满恐惧。
泽亚从房间走出,神色平静。“伤势稳定了。”他说道,“但人还没醒。”
费恩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几乎瘫软下去,靠在门框上,大口喘着气,脸上泪水和泥土混在一起,狼狈不堪。希望还在,但巨大的后怕和那句“不像一般的劫匪”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心脏。
……
医疗室的门虚掩着,能看见费恩一动不动地守在床边,背影显得疲惫而僵硬。
泽亚几人只是在门口静静看了一眼,便悄然退开,回到了庄园内属于他们的房间。
格温正盘腿坐在桌子上,小手里捧着一块比她脸还大的蛋糕,吃得满脸奶油。
见到他们回来,她含糊地打了个招呼。
泽亚走到桌边,看着她。“那管家情况怎么样?”
格温费力地咽下嘴里的蛋糕,翅膀得意地扇了扇,扬起几点糖屑:
“放心吧!有我在,他想死都难啦!伤口都处理好了,就是失血多了点,身体虚,得睡上几天才能醒。”
泽亚闻言,松了口气。
“嗯,晚点我去告诉费恩。”
他转向莉莉安娜和米娅,声音压低了少许,确保只有房间里的人能听见:
“那些劫匪,动作整齐,下手狠辣,配合有度。不像乌合之众,更像是受过训练的军队。”
莉莉安娜眼神一凛:“军队?你是说…”
“他被盯上了。”泽亚的语气肯定,“而且对方没打算留活口,最后像是在灭口。”
米娅的猫耳警觉地竖起:“那…那我们是不是该把他转移走?或者干脆送他离开鎏金城?”
泽亚摇了摇头:“现在的他,听不进这种话。”
他想起费恩那双被自负和恐惧填满的眼睛,“他需要自己意识到不对劲。否则,我们做再多,他也只会觉得是阻碍。”
他看向医疗室的方向,目光深沉:
“在他遇到真正的生命危险之前,我们暂时不动,但盯紧点。”
莉莉安娜了然地点点头:“明白了。让他吃点苦头,总比一直蒙在鼓里送命强。”
米娅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还是有些担心。
之后几人简单准备了晚饭。
泽亚默默地将食物分装进三个食盒,打包好。
“我去那边。”
他提起食盒,简单说了一句,便转身再次走向医疗室。
房间里,费恩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一尊雕塑。直到泽亚走进来,将一份还温热的食盒放在他旁边的矮几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才猛地回过神。
“…泽亚先生。”他声音沙哑。
“吃点东西。”泽亚将另一份食盒放在一旁空着的柜子上。
“我找人看过了,管家没有生命危险,需要睡几天恢复。”
费恩愣愣地看着食盒,又抬头看看泽亚平静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只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
泽亚没再说什么,只是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沉默地吃了起来。
医疗室里只剩下细微的餐具碰撞声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巨大的不安和那句“不像一般的劫匪”如同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费恩的心口,让他食不知味。
而泽亚的沉默陪伴,此刻成了他混乱世界中唯一能抓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