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树的存在和无休似的也像个bug。只不过它终究还是受因果制衡,所以就也还是能被无休限制。
他们搞不懂为何女魃体内会有往生树碎片,但无休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叫大势的家伙,真是一点儿也不盼着这人间变好,成日里要么疯疯癫癫不干正事,要么仙风道骨尽干坏事。
这么想着,无休便说:“事情皆有定数,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不会任由它发展下去。放心吧,自会有人处理这些始作俑者。”
卜安好奇道:“您不直接把祸首处理了吗?”
无休在他意料之内地摇了摇头。
以他陪着无休这么些年来对她的了解,但凡不是求到她面前的事情,她都不会主动去干预。
她即使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甚至看到了更多的未来,也还是不会轻易去干涉一件事的发展。即便那件事的走向是毁灭乃至灭绝。
牵一发,动全身。卜知也曾目睹过因为无休一句算不上预言的话而葬送了一家人的性命。
可叹的是无休当初那么做是出于好意,结果反而成为那家人的催命符。
那件事对卜知造成了很深远的影响,导致他到现在管闲事时总爱先探究清楚前因后果,再根据自身喜恶来处理事情。
无休却没有他这么自在。
在卜知不知道的时候,无休已经吸取过太多次无端干涉因果遭到反噬的教训了,她在很多时候,都不再能以自身好恶来行事。正因她有一身通天的本事,她才更加不能在处理一些事情时带上个人感情。
当年捞猫捞冰时积累的业障都快要赶上一次神魔之战了。
取舍皆在她一念之间,就是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也做出了相应的取舍。
往生树这件事与她本无干系,指点归藏碎片所在之处也已经是她仁至义尽,无休尽量避免因果才是对这世间最好的选择。
当有一个能够凌驾所有灵物的存在时,那在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在许多事情上不做就是做。
最好是什么都不做。
没等几人反应过来她的话,无休见女魃恢复如初,再次伸出掌心。
众人便眼睁睁瞧见了她手心中凭空出现一截散发着金光的骨头。
骨头只有几寸大小,金光却乍然大亮,将无休的面容都闪的模糊。
“哇!这是隔空取物吗?”卜安发出没见识的惊叹。
卜知见这骨头上的气息与女魃类属同源,带着答案问:“这是女魃当初给您的那一截神骨?”
无休点了点头,掌心往女魃那处送了送,骨头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往地上飞去,越靠近女魃,就变得越发大了,约有一人腕骨粗细时,神骨的一端已经接触到了女魃的肌肤,带着使劲往里钻的架势。
神骨上没有魔气,因为待在无休身边,反而比被取出来时更亮了几分。
应龙看到的那截满是魔气环绕的骨哨正说明女魃已经被拽入魔道。但当他又看见无休拿出来的那截骨哨之后,顿时也明白了为何无休始终这么不急不缓。
皆在她的掌控之中。
只要神骨未被魔气污染,那女魃就永远能在神骨归位时荡尽魑魅。
应龙的表情一时变得复杂。他一直都知道无休的通天本事,但即使知道了往事种种皆有无休的手笔,也因为无休在特管处对他的下马威,依然无法对现在的无休生出敬意,反而在此之前都还抱有些微敌意。
如今这个看上去与凡人无几的神女,随便就将天雷散去,保全他的性命,甚至把女魃的神骨淡淡然地还了回去。
应龙有了片刻怔忡,随即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一般闪躲着垂眸看向女魃。
神骨没入女魃的身体,她体内的浊气、魔气、业障在神骨归位的那一刻被彻底拔除。
女魃再次为神。
“也算物归原主了。”卜知眼见神骨没入女魃的身体里,再转头见无休一副沉思的模样,心里顿时没底,“怎么了吗?”
无休在女魃身放华光之际,淡淡地说:“应龙与女魃,他们二人的姻缘线不是交缠的。”
应龙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姻不姻缘的,只要女魃能恢复,就算让他魂飞魄散那也是他甘愿。
他正要挣扎着起身跪下求无休恩典,女魃却突然双手动了动,死死抓住了应龙的手臂,热意顿时将应龙偏凉的皮肤熏暖,应龙被女魃乍起的动作惊的动弹不得。
卜知一时之间不知道无休怎么突然又提起姻缘线。涉及情爱一事时,无休向来不爱插手,它打从第一回非要让无休成全一对儿苦命鸳鸯后就铭记了这件事儿。
事虽成了,但无休也让他在碎魂镜中看见了那对苦命鸳鸯从佳偶变为怨侣。
那时卜知涉世未深,就连人身都还不会化。一日出了无休的冰原逛到忘川听见奈何桥下有一个女子隐隐哭泣,卜知稍作停留得知女子与一男子约好了同生共死,然而她死后在望乡台等了许久,又在黄泉路徘徊数年,最终被阴差发现带到了奈何桥下一处大石之上。
石头很大,忘川的鬼魂不吃从未作恶之魂,因此她得以年年待在一处地方。
卜知听到她的悲泣却是因为那个与她约好的男子,已经在她的注视之下轮回了九遭。
第九次时,那个男子在排队喝孟婆汤时终于回眸与她相望,然而抵不过阴差押解,还是被鬼流推搡着喝下孟婆汤,去往转生盘。
男子不知,他的每一次轮回都有女子生生世世放弃做人的干预,他只是不停地在死亡之后,下意识寻找一个被他忘记了的谁。
卜知听了此事颇觉遗憾,求到无休面前让她允这对男女得一世相守。
无休被他搅得烦了,眼皮都不抬地应下了。
结果两人在凡世区区几十载,就做尽了如今脑残文学的糊涂事。
总结下来卜知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彼此的替身竟然是我自己。
最后带着误会二人死在了同一张床榻之上。
死后二人终于并肩走了黄泉路。
卜知在碎魂镜中看着他们再无来世的画面,有些不明白地自言自语:“他们既然相爱,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呢?这其中误会分明只需要只言片语就能解释得清,他们两个宁愿为了对方死也不愿意说明白吗?”
无休在一旁跟着他看,无聊地开始拔它的毛,听它纳闷也只是看了它一眼,没吭声。
冰川到底是跟了无休更久,他了然道:“神女压根没看这个话本,她不爱看这个。情爱一事向来没有绝对。我看啊,他们两个人最相爱的时刻应该就是一人一鬼,遥遥相望之时。”
无休托着下巴拿从卜知身上薅下来的毛往碎魂镜上一吹,画面散去,这时卜知听见她说:“这二人,姻缘结果注定为双死。爱得深了便殉情,恨得深了便互相捅刀子。冰川说的没错,他们最爱对方的时刻,恰恰是已经互相失去的那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