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塔底的离泽时,离泽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开口问:“你们进去做什么?”
这句话问的莫名其妙,但因为离泽被无休的特殊对待,卜安想了想,说:“破了幻境之后,我们自然是要去看看这塔中被囚禁的人啊!”
飞廉补了一句:“还得去看看应龙和女魃他俩的事儿。”
卜安:“奥,对。”接着他试探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看起来,你不想让我们进去啊?”
“他们?”离泽嘴角不自主地斜了一瞬,那抹不屑很快被掩藏起来,眯起的眼睛也很好的掩饰住了未完全释放的杀意。
卜安看出了他神情中一闪而过的凶狠,他想了想,又觉得这塔中的人若真的是那群食人者,不仅离泽,连他也想找个法子把他们挫骨扬灰。
想着,他刻意忽略了这件事,追问道:“你为什么不想我们进去啊?”
离泽垂下脑袋沉默地跪在地上擦了一会儿地砖,把一块地砖终于擦拭成旁的颜色之后,在卜安已经忍不住蹲在那里想趴下跟他来个面对面交流时,才勉强开口:“我想成全他们。你们进去的话……”
说着,他非常隐晦地瞥了无休一眼,没说完剩下的话。
卜安离他很近,自然捕捉到了他的欲言又止,他随着看了一眼无休,恍然问:“你是担心我小祖宗干涉他们的事儿?”
离泽见他戳破,就点了点头,继续一声不吭地擦地砖去了。
不论是塔中余下的活人们,或者是女魃与应龙之事,离泽都不希望面前这个一句话就能将自己舌头与双腿恢复如初的女人掺和进来。
不知为何,卜安非常自信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怀着莫名的笃定,说:“放心吧,我小祖宗不会多管闲事的。”
卜安这无来由的确信令离泽也表现出了片刻的怔愣,他将视线移向无休的身上,似乎是希望这个人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无休自然没有那样做,她垂着眼看了看离泽,抬脚离开之前对他说:“命由天定,你不必为此背负过多。”
卜安在一旁应和:“是啊是啊,你又不是老天,管他们生生死死的呢。”
说完,他也没再继续看离泽的反应,跟着无休他们的脚步也离开了原地。
离泽愣了许久,才从恍惚中抽离出来。
他是真的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驯化,导致即使冰川已经把他从井中释放,他也依然像是被留在了那个因为言灵之术的使用而失去生命,最终落入井中的女人所言一样。
焚毁。
终不得道。
他破笼而出的第一件事就是拼着业障反噬的痛楚也要将当年没焚尽的村民再次拖入地狱。
可惜当时的他已经堕魔,离火的喷涌而出不仅灼烧他们,也时时刻刻在灼伤着他自己。
女魃在救出离泽之后五感尽失,听不见、看不到,冰川竖起一道冰墙也已经精疲力尽,便在离泽的帮助下,把女魃带到了这座村庄中唯一一个没受离火殃及的弃婴塔中。
他们在这里看见了剩下的尚未被离泽处置的村民们。
离泽厌恶的不想再多看他们一眼,可是他的一腔离火能在村落的任何一个角落里肆意喷出,却不可能把它落在这座塔里。
离泽帮助冰川把女魃安置好之后就离开了弃婴塔。
这个地方成为了他避之不及又难免愧疚的存在。
事到如今,他又能干涉什么呢?女魃与应龙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他来成全呢?
这座塔里关着的,又何止那些已经丧生的,尚未超度的婴灵。在不知道什么的时候,离泽也已经成为了这座弃婴塔中,最不可分割,至黑至暗的一部分。
因此在无休一行人还不知道的时候,离泽就已经完全知悉了塔里应龙与女魃发生的事情。
无休让他一寸一寸擦干净的,或许也有他一直以来不肯直面的,自己内心至深的暗处。
无休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塔最底层的那道门嘶哑着缓慢打开一个缝隙。
在那一刻,一直以来和离泽有着关联的弃婴塔,随着无休踏入塔中的脚步,猝然断裂。
初入塔中,几人同时感受到了一阵渗进皮肤的冷意。
卜安打了个哆嗦:“这地儿也太黑了,我甚至看不清眼前的黑是怨气还是原本的天色。”
这个地方确实太黑了,明明这座塔的大门在无休走过去的时候就已经自动打开并没有再关闭,但当他们的鞋底踏出由天色映下,投到地上的那些光线后,其余被阴影吞没的地方统统都漆黑一片。
飞廉顶着厚厚一层兽皮也打了个冷颤,“这地儿好邪门,什么塔竟然连个窗都没有?”
无休没有说话。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浓稠的怨气了。自往生树在冥界扎根以来,世间大善大恶便少了许多。
卜知身为一只猫,很快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看出了这一层的明窗都被人为刻意地用木板钉死了。
他试探问:“锁怨阵若破,塔内众人可有活命机会?”
卜安被卜知的突然开口吓了一跳,他望向声音源头,意外看见卜知那双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吓得心里一个咯噔,本来呼之欲出的一声尖叫又被他硬生生压下,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们那群人,要是真的干的都是吃人的勾当,也是死不足惜。”
一直在他身边站着的飞廉身上散发出的烘烘热意让卜安的心定了几分。
无休觉出卜安的害怕,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塔内亮了。
当卜安和无数倒吊着休眠的蝙蝠和入目满眼的碎骨头打上照面的时候,他立刻觉得自己还是看不见的好。
第二声尖叫再次被他硬生生扼在喉咙里,他的声音扭曲起来:“为……为什么会有……”
话没说完,因为这种已经几乎不会再有活人踏足的地方,没有这种灵物才是令人惊讶的。
飞廉看了看他们身处的环境,没感到害怕,也没能对卜安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起到理解的作用,反而好奇地说:“那些活人是怎么上得去的啊?如果从这里上去,没死也得脱层皮吧?为了躲离泽的离火,他们从外面爬上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