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家整栋楼都在他们进入之后被包裹在灰蒙蒙的气体之下，飞廉在无休抬脚离开之后待在客厅以先天凶兽的煞气与屋内浑厚的煞气分庭抗礼。
卜安有种不知道如何是好但又无可奈何的感觉，他明明知道在这个屋子里可能唯一的同类只有熊浩和他的几个亲人，但这个时候了，眼前灰色的气体逐渐变黑之际，他能靠得住的也只有飞廉这个凶兽。
熊浩在昏迷，即使醒着估计呆在这里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而卜安的能力向来是又被卜知所看不上的，用卜知的话说，随便从乱葬岗捉来一条要消散的野鬼都能把卜安打的落花流水。
卜安理论知识还算丰富，但由于家庭原因以及各方面的势力都捧着他，除了卜知，并没有谁给过他苦头吃。
就连卜知，也是在安全范围之内力求他自己竭力成长，卜安见过的世面还是太少了。
他瑟瑟发抖，但又不纯粹，因为卜安也明白，这屋子里的东西压根也伤害不了他一丝一毫，毕竟在他身边杵着的是一只上古凶兽，还是已经被赋了神格的凶兽，何况还有一个立场不明，但目前看来至少还是偏向人类的无休。
胡思乱想间，卜安琢磨起来，这屋里的不知名怪物算是伪神，飞廉算是还没有正式岗位的神，那他俩干起来的话，他和熊浩会不会成为那两个被殃及的池鱼？
没有无休在，飞廉对卜安和熊浩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散漫起来。
他垂眼看着一旁的卜安，一个眼神也没分给熊浩，鼻孔出了个气，嗤道：“脆弱的人类。”
卜安倔强反驳：“你可是答应无休姑娘要看好我们了！”
飞廉撇撇嘴，为了争取留在无休身边的机会，他对无休的意思自然是言听计从的，“知道了知道了！不要离我太远，我闻到了不大好的味道。”
卜安抬手指了指自己看到的，溢散在愈发黑沉雾气中的点点金光，“是那些金色光点的味道吗？它们看起来马上要被吞噬了。”
飞廉没有说话。他眼中的世界和卜安是不一样的。但卜安说的话恰巧印证了他闻到的东西。
屋内煞气并不纯粹，带着神灵弥留的气息，飞廉一双兽眼所看得并不多，但他的鼻子很灵敏，他闻到了强大的，挣扎的，即将被取代的神明的味道。
他抿了抿嘴，没再吭声，微微抬头朝楼梯看去。
二楼是熊家人的卧房与书房，上下楼各自都有三个卫生间。
卫生间向来都是一家中除了厨房最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一些由秽气生成的妖邪会很喜欢这种地方。
无休在熊家晃晃悠悠，将屋内几乎走了个遍，但她并未在最会生秽物的地方察觉到对方的气息。
在她的印象中，神堕分好几种，毕竟神也是有品阶之分的。
妖魔道也有等阶的区别，往往那些妖魔脸上身上的花纹越妖异，就象征着他们的品阶越低。
上了二楼，乌沉沉的气息反倒比一楼要轻了些，无休慢慢踱步一间一间看过去，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其中一扇门。
她走过去，推开门踏入房间，不出所料的，看见了一团乌糟的不明气体。
有点像被排挤出来的一团雾，灰不灰、黑不黑的飘在那里。
无休思虑间，缓步穿过那团毫无攻击力的雾，透过二楼书房的窗户，看见了那团浓厚的魔气藏身之所，她目光的落点停留在熊家后花园中一棵桃木上。
无休眯眼又仔细一瞧，才惊觉那棵桃木是障眼法，真身原是一株槐木。
至阳至阴桃槐。
许是无休的注视太过明显，那团魔气很快就觉察到了她的存在，小心探查过后，发觉对方非人非妖，非神非魔。
她完好地站在自己制造的瘴气中，还悠闲地到二楼精准发现了自己的真身所在。
无休待的地方是有一截桃枝在的，这截桃枝年份久远，阳气足到直至现在他才把桃枝的阳气侵染成这种灰色，若想将桃枝同化，至少还得需要一周时间。
他是一截槐木枝。一截不归山中蕴养出来的槐木枝，他原本只是一枝槐灵，非善非恶，无喜无悲。
但不归山山神在那一年夺了整座山山灵的修行气运化作人形，之后他便一直处于混沌无知的状态，虽然愤怒，但也无可奈何。
山神一直以来都以自己的心血蕴养着山中生灵，如今灵气末微，山神就是要收回他们的灵识也是情理之中。
可他的灵识依然被保留，日复一日地处于混沌之中，清醒又无能为力。
妖魔化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记忆的开始是明媚的一天，身处混沌中的他被一股不可忽视的灵气从中卷了出来，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钻出了自己的栖息之地，以灵体的状态飘在槐枝旁边。
他看着久违的太阳，不敢乱动，仿佛身处梦境。
在他身处混沌之前，不归山已经笼罩在大雾之下太久太久了，山神耗费心血给山灵们一线生机，也难怪最终山神连维持人身都要抽取山灵们的灵气。
又过了几天，山中来了许多人类。
他们有些坐在几个轮毂做成的载具上，浩浩荡荡地走进了不归山腹地。
很快就又来了几个人，他们手中拿着他不认识的东西，站在腹地之处对着山神心脏的位置比比划划。
槐灵心有所感，仿佛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一般，想要阻止却依旧什么也做不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群人类将山体掏出一个洞，灵体状态的他看见山神的心脏空了。
他的眸子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变黑的。
人族被天道偏爱，因此他们山灵总是被山神提醒需得谨小慎微，切不可和人族起了冲突。
不归山还未被大雾笼罩时，槐灵常常会看到山中生灵被人族捕捉杀生。
若是他们山灵犯了杀孽必定会遭了天谴，可人族不会，给人族清算时也不过就是在他的生平簿上添减几笔罢了。
凭什么？
槐灵不懂为何。山神对人族礼遇至此，山中生灵他们想杀便杀，能捕就捕，不堪其扰的山神也宁愿去求妖族，用半身神体才换得的大雾弥漫以躲避人族，可人族却还是紧紧相逼。
凭什么？
槐木本就是至阴之木，因此槐灵只生出了些许愤懑，就已经坠入魔道，再无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