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苍狗,世事变幻。
六界势微,无休被功德蕴养的修为渐渐消磨,她的神力支撑着那些个神神鬼鬼的生存之地实属不易,到如今,无休修为不涨反减,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天有个白胡子老头趁她晒着太阳跑来她的殿前哭嚎,一会儿说他的建木死了,一会儿说西王母的蟠桃也都不知怎的不结果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这个青鹤化作的白发老翁堪称八卦传递小能手。
无休淡淡地看他一眼止住了他的哭嚎,未置一言。
鹤翁垂着脑袋好不可怜,抿着嘴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无休无奈只好挥了挥手让他再去瞧瞧他那建木,顺口让他别老惦记隔壁西王母的蟠桃。
这种事情总要在她醒着的时候发生上几桩,也不知道那些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鸡毛蒜皮的事儿还值得让她费心神去听去帮吗?
鹤翁被她驱离殿内,无休的冰殿就空了起来,没个有毛的东西让她摸一摸聊以慰藉,她深感无趣。
在短暂的清醒之后,无休意识到自己只要醒着就会加速修为的流失,左右无趣,她便让自己陷入沉睡来延缓自身的损耗。
无休还算好心情地想,再不济,她也不过是神魂俱灭而已,那兴许是她解脱的那一日。
那些个神神鬼鬼靠着她的神力倒在这一片冰川中生活的有滋有味,搞得无休偶尔醒来看着那些特地摆低姿态拜访她的人们,总有种自己已经是他们老祖宗的悲凉感。
老祖宗嘛,总要照拂着后辈的,就算代价是燃烧自己的神魂,那也只能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时间长了,无休的姿态也不似刚开始的孤高,更不再有置身事外的超脱感,不知不觉间就将这些人的存亡当成一种责任背负在自己肩上。
不知又睡了多久,无休脑子开始变得混沌,意识也消磨的不成样子,还能记起自己是谁都已经不是一件易事了。
在鹤翁的又一次没事找事——前去拜访无休竟然被结界挡住之后,那些待在冰川的神鬼们终究还是发觉了无休力有不逮,私下里开了个小会之后,趁着无休清醒的时间里,终于决定不再折磨她了,对无休提出了告辞。
他们走的时候不舍的神情不似作伪,每个人都恨不得奉上自己最珍贵的宝物才能彰显出自己对无休万分之一的感激之情。
鹤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她的殿前站到了最后,他嗷嗷哭着说想要留下来服侍无休,估计不少人都是被他的哭声给吵走的。
无休被他哭得头疼,粗略看他一眼见他寿数将尽,忽而道:“你也要死了。”
闻言,鹤翁哭得更大声了。
“好吵,当初就是你发出雷霆之声让我救你们的?”
鹤翁转号啕为啜泣,抹着眼泪皱着脸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神女,我们的宿命就是为大道所不容吗?战战兢兢活了那么久,在您这方天地如临桃源,就算如此,我们也依旧会消散吗?”
无休看他一眼,静静地说:“是你们会。”
鹤翁慢慢瞪大了眼睛,心里冒着天下大不韪地想:您瞧瞧您这身溃散的修为,您看看您殿里连修护都来不及的冰柱,您瞅瞅您这一个不小心泄出的神力毁掉的一座座山海。您哪儿来的自信说出这样的话啊?
他这么想当然不算大不敬,顶多就是没有远见罢了,就算无休再弱,也是动动手指就能将他们碾死的存在。
是以无休说了这句话,就也必定是一句谶言。
鹤翁长叹一口气,对她拜了三拜,转身佝偻着背离开了。
无休静静看着鹤翁离开的背影,待他的脚踏出殿外,就挥手将他们全都打发走了。
粗略扫了一眼那些被留下来的贡品,无休笼统地把他们送自己的山山海海、奇珍异宝收了起来,将自己的冰川沉到地底,再次陷入了沉睡。
又不知过了几度春秋,天道终于还是对这些修道之人留了活路,你修行可以,只是更难了而已,许多能人异士在这么个不公的世道下艰难求生,盼啊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们各有各的信仰,可是追求的目标却是大同小异。
而今唯一能够提供灵力供给的不过是昆仑一带的山脉罢了,然而那也是龙脉,关乎国运,倒也没人敢真正的利用它提升自己的修为。
难就难点吧,反正起点都是一样的,困难也是相同的。
难免有些动异心的修士寻了邪门的法子来修行,只是人向来是排除异己的,虽说你不能说他这是不对的,只是总归只要你自称是正道,就得对这类事件摆出一个态度来,因此对于类似事件,所有叫得出名字的门派都是对此赶尽杀绝的。
再一些日子后,选择修行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灵力已经微末到竭尽一生的修炼,也只能给自己延续上那么几十年的寿命而已。
他们这些人的归宿终究还是要沦为同女娲用泥人捏出的生灵一般平庸。
世界也在世代的更迭中,逐渐趋于大同。
社会有条不紊的发展,许多修士也发现,这些脱胎于黄土的生灵们,原来竟是最有智慧的那一拨,他们将自己短暂的一生活得精彩异常,这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渐渐的,他们接受了这种普通的生活,也很好地融入了他们,融入了这个极其包容的社会。
虽然偶有不甘,可任谁也都知道,自己可不像他们的老祖宗那般运气好,会再有一个天道的亲闺女——无休耗着自己的神魂,供养着他们的生存。
听闻那位神女已经仙逝,以如今四方的灵气,再蕴养出一个同等地位能力的神,几乎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无休就算为修行之类付出了全部神魂,也渐渐地被大众遗忘了。
当被她护佑过的生灵都死的死,藏的藏,无休的名字也终于成为了残缺典籍中的,没有来因、没有终果的简短符号。
直到符号也变成了被世人译不出的文字,无休也算是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