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卜知忙碌结束回到冰室发现无休正在入定，还以为她又用了神力才会导致这种情况，听冰川解释之后，他才放下心来。
既然连天道都求到了她跟前，想必是只剩无休才能解决祂的麻烦。
灵气虽有复苏的迹象，但无休的能力摆在那里，若真的用法术去做了什么事儿，后续补不上来也是会给她造成一定损害的。
那天凌晨卜知匆匆出了一趟门，把这些年来积攒的所有家底都搬来了这间冰室。
冰川看着堆在无休不远处小山般带有灵气的珠宝玉石们，感慨世易时移，这些当初他们都不一定瞧得上的东西也是珍宝了。
他眼中的嫌弃过于明显，招的卜知斜着眼白他，“你有能耐把你的储物袋亮出来让我看看？”
冰川被他噎了一下，他的储物袋里倒是有不少宝贝，但在归藏把他本体放出来之前，他是打不开的。
这么一想，他比混迹人间如鱼得水的卜知要贫苦太多，冰川的表情立刻变了，从他意识到他其实身无分文开始。
莫说储物袋了，就是现在他浑身上下也摸不出来两个子儿。
卜知看他无话可说的模样，轻哼一声，“灵气微末，这些年我在世间行走，搜罗这些沾点儿灵气的东西有多不容易，我是懒得跟你说，你那个看不上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冰川摸了摸鼻子，看在这个屋里只有他们两个清醒的家伙，包括最近可能都需要卜知养活的份上，老实巴交，能屈能伸，“好好好，都是我的不对。”
卜知扭过头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冰川急忙又转到他面前继续哄：“好不止，好师弟，你这些年真是辛苦了！刚才都是我错了！等我本体恢复，我将储物囊里的东西半数都分给你可好？”
卜知动了动耳朵，认真思考一番的模样，随后才勉为其难地说：“这还差不多。这些东西就堆在这里，神女要是用得着就通通给她。这几天我有的忙呢，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她！”
冰川笑了一声，心道自己已经完全拿捏了这只猫，“嗯嗯嗯！知道了知道了！你尽管去忙，神女的事儿就交给我吧！哦哦，还有卜安，我也会帮你照看的！”
卜知看他一眼，不知对他的话信了几分，总归是没再多说什么。
这几天他把提前为冰川安排好的身份信息全都交由他再登记在户籍科后，便日日早出晚归忙着为特管处以后即将面对的未知数操心，实在也腾不出多余的时间再伺候无休。和冰川少有的几句拌嘴都算他的休闲时光了。
早在他察觉四方有变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灵气复苏这话从无休口中说出来，于无形之中就增加了分量。
卜知的担心也不算凭空而来。
灵气复苏之后，各方异兽的苏醒速度就绝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缓慢。特管处的工作人员少有异族，多是人间修士，被卜知用了好些年笼络到一起，估计到时候光处理异兽频发的事情了，其余的什么也顾不上。
这些人有不少都眼高于顶，臣服卜知愿意为他驱使多是因为被打怕了，再加上仰赖卜知隔三差五漏出的些许修行资源，才勉强为特管处做事。
胡里就算是其中一个例子。
灵气不足时，卜知靠着当初无休给的宝物和自己到处找来的福地也能勉强够这些修士修行，但若是生存威胁摆在这些修士面前的话，卜知不够自信于他们会舍生忘死。
灵气充沛的起初对人族不一定是件好事。他们接受得快，适应得快。同时的，那些曾因为灵气枯竭不得不自毁或是沉睡的上古灵物们，会比人族更迅速地重新规划地盘。
他对少数人族不抱正面的希望。大义面前，舍身取义的人还是少数，因此英雄才能成为英雄。
他从哪里看见过一句话，‘世人皆爱孤胆英雄，却又都甘愿成为芸芸众生’。
面对异族的争抢行为，他能为人族做的也十分有限。将这些修士笼络在一起，若他们在危急关头拧不成一股绳，卜知毫无办法。
灵气复苏并不是一瞬间的事，这也就意味着它所造成的影响会慢慢渗透，逐渐侵蚀。
居安思危是一些人的天性，未雨绸缪也是人族能存留至今的最根本原因。然而灭顶之灾到来之前，更多的人还是宁愿以逸待劳。
卜知见过人族凋敝至不足万人，他们繁衍，他们顽强不息。
可他终究不是人族，现在的情况下，他站在人族为他们考虑再多，也会有些握有权柄的人持反对意见。而在那个时候，一句“非我族类”便能将他打入万劫不复。
他在这几天里已经不止一次陷入这种两难境地。
有人说他摆架子、吓唬人；有人说他一只猫妖还想做人类的主了；有人说他凭空捏造，居心叵测；有人说他只会打一些哑谜，说一些空话。
他们不听、不信、不做、不思考。
卜知感到无能为力。
前人总爱为后辈总结教训。但历史的重复无一不在告诉卜知，除非他们直面灾难，否则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吸取教训。
卜知为人族殚精竭虑，固然有他的私心，但大方向上，他从来做不出不利于人族的事。
然而人族从来没有全然信任于他。在他们眼里，他大概只是一只猫，一只能为他们所用，稍微有点能耐的猫罢了。
他在这几天想过许多条路，一条最为光明的康庄大道其实就摆在他面前。
特管处的冰室中，那个他记忆里向来不爱管闲事但如果他撒一撒娇总也能达成所愿的——无休。
他的神女，他的主人。会是唯一的那一条路吗？
卜知陷入过短暂的思考。
他深知无休如今不算入世，身处此间不过是因为他与冰川尚有凡世因果在身。细究起来，无休从来也没有表现过对俗世的排斥，但想起当初那唯一一次共情时的痛苦，卜知下意识就将无休这个最优解划掉了。
算了，总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