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之类若修火系,笼统之下皆有五重,分别为真火、神火、离火、鬼火及业火,这五种火几乎涵盖了世人皆知的所有异火。
魔族、鬼族与巫族因属性原因先天无法修行真火、神火与离火,这三类火只有真火也有太阴属性,然而五重火的属性也唯有真火最为难得,迄今为止,拥有太阴真火的只有神女常曦。
即便有天相佑,也只会给予修此道者以相辅相成的火术。
龙族堕魔,闻之甚少。
飞廉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涿鹿大战后常年睡觉错过了什么新鲜事儿,但转念一想,他要是真主动去打听了龙族的事儿才叫奇怪。怕是会被认为他与玄冥还想继续追着应龙打。
龙族欲望甚多,修行之道也大都繁杂,但独特的是一条龙的修行道路基本上在刚出生时就定死了的,修神或者修魔皆能从招式中窥得一二。这件事凤族与龙族并无二致。
飞廉虽没见过堕魔的龙,但也知道,后天堕魔的神龙会因为魔气覆盖而吞并为神之时的一切神力。这是所有由一族转变为另一族的通用知识,不论六界如何转换,都只有强大盖过弱小的一条原则。
天道无常,但修行之途,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神魔二族说出来只不过是种族不同,盖因修行路子完全不同,使用的火术也大相径庭,飞廉在看见从离泽身体里烧出来的离火之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竟然并非是先天魔龙。
在他久远的记忆里,火种的转变或者传承从来不是用这种大动筋骨的方式,离火如今从离泽的内里烧到皮肤浅表,烧灼的热意几人隔得很远也能感受得到,可想而知承受离火的离泽本龙是多么的痛苦煎熬。
堕魔可从来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事情,若只有自身的强大,即使再偏执有怨念也离不开外部条件的配合,就连应龙身体力乏想要堕魔,在现在这个世道也需得仔细找个灵气尚可的地界才能成功,何况被无休玄冰笼困了这些个年头的离泽。
正因为飞廉知道这件事,才会在看见离泽竟身负离火之时诧异至此。然而令他发出如此惊叹的,却并非因为他身负离火,而是因为他还是头一回见自己的火种烧起自己的。
他们这种天生地养的上古兽类,对灵气的感知是相当明显的。
离火并不常见,龙族在这个世道就更为罕见了,当两者同时在他眼前出现时,飞廉的脑袋终于在重重压力之下缓慢转动起来。
熊家的事情发生时飞廉就有所疑惑,这年头随便一个槐灵也能成精了吗?但他脑仁就这么点儿大,随便被一句别的话吸引过注意力就也没工夫去深入思考这个问题了。
离泽的完全堕魔可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与离泽对视的时间里,他眼睁睁瞅着离泽面上繁复的魔纹镌刻完全,魔气盛放完全蜕变化成魔龙,而今这条魔龙又被自身的离火炙烤,这场面看起来着实有些诡异。
他没有堕魔过,所以也没有经验。飞廉纳闷,业火取代离火会痛苦成这个样子吗?那业火的火种在哪里呢?为啥他并未看见?
不论飞廉如何揣测,他也只能朝已经被无休断言过的事情上去靠,毕竟他的脑仁儿确实没多大。
火龙痛苦挣扎的时候,这座玄冰罩住的村子突然下起了雨。
卜安伸手接了接雨水,满脑子问号:“这雨也是因为火龙才下的吗?”
无休说:“不是。”
闻言,卜知视线落到了地上挣扎打滚的离泽身上。
正欲再开口,卜安发现雨水竟然在触碰到地上翻滚的火龙时浇熄了在他身周热烈燃烧的离火。他顿时发问:“寻常无根水能浇灭离火吗?”
课本上可没这么教。
再定睛一看,卜安才注意到这绵密的雨丝中,带了点儿他曾经在哪里看到过的,带了点儿金色功德、缠着点儿黑色业障、混着点儿红色心血的水渍。
“离火熄了。”卜知在离泽浑身上下的火焰完全熄灭,连最后一缕烟也被雨丝浇的消失之后,轻声说了一句。
飞廉感受到这阵雨的不同寻常,紧接着卜知的话接了一句:“下雨了。”
无休没有理会他们,垂眸看向如同一条死龙的离泽。
狼狈至极。因为雨水将地上的泥砖打湿,它在里面打滚时已经将浑身都弄得很脏。
因为无休的沉默与垂眸,三个人的视线也都不约而同看向了那条龙。
飞廉作为兽类,最先嗅出不寻常:“他不是堕魔了吗?为什么这会儿我闻不见方才属于他的魔气了?”
直到一缕缕金光冲破重重雨幕钻进离泽的身体里,卜安才反应过来一般惊叫一声:“刚才是不是从咱们身后有功德金光钻他身体里去了!”
卜知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种场景了,飞廉也一样。
那些金光为离泽洗去一身泥土,把方才还狼狈至极的龙漂的干干净净,一条失去了三枚逆鳞的龙浑身上下都好像反光了一瞬。
然而那些功德金光对离泽而言还是太少了,他的原形被修复,再被金光慢慢重塑人身,金光涌至他的上半身,待到腰部往下,就显得有些后继乏力了。
离泽被无休凭空扶了起来,又变成了刚才那副人身龙尾的模样。
这次他的脸上少了魔纹。
“多谢。”离泽说。
他太久太久没有再说过话,甫一开口声音清凌凌的,还带了点儿少年的故作老成。
没有理会卜知的惊讶,无休再次问:“你想要什么?”
离泽说:“超度。得道。”
他的声音很坚定,在年复一年的囚困中,这四个字仿佛已经刻入了他的骨血,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就像当年困住他的那方五行笼;就像当年困住万千少女以及婴孩的弃婴塔。
离火已经洗净他一身的魔纹;离火从未焚尽他的罪孽。
他如今赤条条一条龙,非魔,却也称不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