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载入归藏页中的冰川又在混沌中度过了很多年。
和不止不一样的是他可以有很多种形态,但却只能有一个本体。
当他的本体被归藏收录,散在各地的身外化身就也无法被驱使,只能依靠他人缓慢收集最后再聚到一起。
冰川在黑暗中再次沉寂了很久,这原本也是他已经适应的事,毕竟在无休将他从海底刨出来之前,他已经一块冰孤寂了很久很久。
他的意识飘忽,和不止联系上也是近几年才发生的事,只不过正如不止说的,他信号不好,时常会无法准确接收到即时信息。
当初不止在和他取得联系的第二天就找到了他的其中一个身外化身,这几年时间里,他除了想尽办法为主人攒钱之外,唯二在做的事就是帮冰川收集落在各地的身外化身。
冰川每一次见不止总会发现他跟之前不一样了。
当不止费尽心力将冰川的五感六识找回来时,冰川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变了?”
不止那时罩着巨大的斗篷站在冰谷突出来的一块巨石上,他的对面就是无量崖底,也正是他将冰川安置在的地方。
不止听他这么说,没好气地说:“我哪里变了?”
冰川一时也说不上来。
他那时日复一日重复在做的事情就是将各个身外化身熔炼到一起,争取在不止口中无休醒来之前能和不止一起迎接主人的归来。
在不止第六次给他送来一缕身外化身的时候,冰川终于觉察出了不止哪里不一样了。
他除了还是不能变幻人形,已经能够很好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于是冰川看着站在巨石上静静看他熔炼身外化身的不止,忍不住说:“你现在话好少。”
不止听了,还稍微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旋即他笑了一声:“跟你学的。”
冰川将一块被他暂时充作眼睛的碎冰举到不止面前,围着他转了几转之后,他才说:“怪不得。”
不止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怪不得什么?”
冰川说:“怪不得你不太开口,是因为怕开了口就被我发现你内伤不愈。”
不止听他这么说,就知道冰川的道行已经恢复至六成,他也不再掩饰,便将一直罩着的斗篷取了下来。
冰川“看”到了斗篷下半人半猫的不止。
他讶异地问:“你怎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不止站在那里,身体因为穿着人类的衣服看不太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手指甲略显尖利,是他原型时才会有的猫爪。而斗篷被取下后,不止两颊的胡须以及鼻尖的绒毛也完全暴露了他的本体,更何况还有两只收不回去的耳朵。
冰川复杂片刻,“你内息杂乱,难不成是背着神女修炼了什么邪门功法?”
不止习惯性对这么大一块冰龇了龇牙,随后一口吐掉一直往回咽的血沫,才说:“并未,只不过试法失败,这条命没死成,落了点儿生理残疾。”
冰川纳闷:“你能有什么生理残疾?”
不止也没对他再继续掩饰,“每逢月圆,我会有这么几天不人不猫的,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冰川恍然。
不止给他送身外化身这几次都是月圆之夜,此时月光之华鼎盛至极,冰川一个自然属性天生与火相克的水族,自然是在这么个时候来熔炼身外化身才会事半功倍。
如果不止没有说出来,其实冰川并没有感受到不止给他送东西有多上心。
想到这儿,他就突然又知道了在他看来不止的变化之处。
他说:“你跟以前是不大一样了。”
不止歪了歪脑袋,没吭声。
冰川说:“你现在做些什么事儿都不爱邀功了。若是以前,你搅乱忘川拯救一对儿有情人都要跟神女说上半天,毛秃了一块就在冰原上吱哇乱叫非让神女给你出出气。”
不止想到了冰川说的那件事,他轻轻笑了笑,带着怀念,“是啊。”
冰川继续说:“你现在连续几年恰逢月圆来给我送身外化身,顶着业障反噬的残破身子也一声不吭,你这毛病什么时候有的?”
不止抿了抿嘴,难得有些埋怨的语气:“年纪大了!脾气自然会变,我又不跟你似的,成日里在这儿除了睡就是睡,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你才能除了这冰谷,找到归藏把你另一半身体拿回来。”
冰川问:“神女不是还有几个月才醒转过来吗?你到时候要怎么跟她解释你这每逢月圆就吐血的毛病?”
不止摇摇头,“先不想这个。”
“你是瞒不住的。”
不止说:“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所有事情都瞒不住无休,但在他心里,成为弃猫的他应该也不至于对无休重要到哪里去,因此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冰川感觉他奇奇怪怪的,不知道不止已经把自己定义成了一只弃猫——预定版本。
他成功熔炼了第六缕身外化身,试图化形失败,每次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也时常错位,冰川生起了闷气。
不止闲下来的时候来找他唠嗑,发现冰川这么一个修行天才竟然也会被化形之术难倒,顿时将自己那些不好的心思全都抛诸脑后,毫无形象的指着冰川那一堆化形失败的冰块哈哈大笑。
也是在那个时候,冰川陡然意识到,不止和他重逢的这些年头里,竟然只开怀的笑过这么一次。
不止真的变了很多。冰川细细看向在那里笑个不停的不止,终于发现他从一开始就察觉到过的,不止最大的变化。
不止的化形之术远没有冰川那么熟练,一开始否了无休给他的许多个方案之后,不止选择自己给自己捏一个称心如意的脸。
不止用的最久的一副模样是一双溜圆的眼睛,搭配挺翘的鼻梁和薄厚恰到好处的嘴唇。五官搭配在一张圆乎乎的脸上不能说不可爱。
但这只猫不允许别人夸他可爱。无休除外。
不止对这个面孔满意极了,经常性地在冰川面前夸赞自己,把他自己夸成除了神女之外的第一人。
但是在冰川恢复五感六识拥有了一双眼睛之后,他才发现斗篷下的不止俨然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即使不止是半人半猫的模样,冰川就是看出来了,不止的模样变了。
冰川的记性还算不错,他从遥远的记忆中刨出了不止如今这张脸的初始模板。
冰川想到了那个最初被不止否掉的,化形选项之神女男化版本2.0。
不止如今修炼着、修炼着,就把自己塑造成了那个模样。
他并没有直接拆穿不止的心思,只是突然想起来不止磨着他要他变成一只猫的场景。
他想:岁月变迁,待他出去与不止走在一起,一定是会被所有人都认作是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