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休看向勉强站在那里拒绝被槐灵搀扶的山神。
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遥远的以前，她那些奔赴消散的故友。
他们难道也是不想活的吗？
当然不是，他们只是不被允许继续活下去。
作为神灵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上古时期他们为了争夺修行之法争的你死我活；蛮荒时期他们为了一些微末的信仰之力不惜花费半身神力去帮人族完成他们的心愿；山海时期他们在一些玄妙洞天中也只短暂的平和过极短的时间。
到了人族兴盛时期，末法时代，他们越发要依赖人族的信仰，有不少神都因为缺少信仰力，只好去冰川上求无休，希望能有个不被抹杀的办法。
可是依托于人族飞升的神灵们，若想再寻个出路，难度不亚于重新登山。辛辛苦苦爬到的位置从来都不是不可替代的，若想从头来过，即使求到无休面前，她也只能给他们‘顺应天理’这四个字。
没有谁甘愿放弃挣了几百甚至上千年的功德从零开始累积。
她那些已经消散了的，许多故友们，无休甚至也都已经记不太清楚他们各自的名字了，他们也曾在弥留之际央过无休一些零碎的事，对那个时候的无休来说那些事的确是举手之劳。
但即使这样，无休也没有答应过他们。哪怕一桩。
这些因果即使她从不主动去寻也会有找上她的时候。
神女一词套在无休身上仿佛给了她多么至高无上的尊崇地位似的，其实也在无形之中让她多承受了许多原本不属于她的，原本可以不属于她的责任与压力。
许多时候，归藏、归墟、昆仑墟都无法记住的灵物，无休就有记住他们的义务。
她的记忆若是列出一张单子，估计是要把几台最精密的高速运转计算机都干报废的。
只不过如今的无休记忆被封存，是想不起来那么细节的事情的。
相比而言，妖魔鬼怪这四个种族生存起来就容易的多了，他们信奉强者，一生所求也只有变得更加强大。同族相噬的事情最常发生在他们之中，有几个能被无休叫的出来的妖魔，他们不像飞廉玄冥一样是天生地养的独一只，但能被无休看在眼里的，大多也都是杀掉所有的同族，最后成为唯一。
更有甚者，会吞食更为弱小的异族壮大己身。
同族相噬，是为残忍；异族相噬，它们却称之为修行。
无休撞见过许多此类事件，她插手管过的也已经数不胜数。
但能让她在这种时刻记起来的，却率先是一只猫妖。
那时她还未居于冰川，尽管故友只剩寥寥几个，也还时常有心思去瞧一瞧这世间风景，路过一片人族栖息地时，碰上了一只生食人族的猫妖。
她垂眼观尽猫妖的一生，发现这只猫修行之初，别的不想做，偏偏想要做一回人。
它是幼猫的时候就每天藏在树上林间丛中观察人族，待它够到了修行的门槛后更是日日夜夜勤修不辍。
但没人度化它就没有机缘，想要化身成人谈何容易。就连黄鼠狼之类想要修出人形都还要讨口封，何况猫妖。
这只猫后来终究还是走了歪路，它修行数百年也没能化出人形，人族兴衰已经过了好几轮，猫妖不知从哪里听来只要吞食人族足量，便可以达成所愿。
猫妖起初并没有那样做，但这个法子在它尝试过许多化人方法全都失败之后，被它实践了。
妖族不需要人族的信仰。猫妖往返于不同的部落，刚开始它只吞吃将死之人，发现的确对修行有助益后，它不满足于这么慢的修炼速度，开始朝青壮年下手，最后猫妖竟然还挑起了嘴，盯上了襁褓中的婴儿。
无休是在它妖气大盛引得天生异象之际将它捉住的。
猫妖早已经靠吞食人类化出人形，但那时的它也已经不再是最初那个只想修出人形的猫，在它一双般猩红的眼睛里，人族只是它的盘中餐。
无休抬手将它妖丹捏碎释放其中被囚着的灵魂，又临时给他们辟出一条往生路。
回首再看猫妖时，见它被重创，修为倒退到半人半猫，无休便不再有心管它，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会有天道来做。
猫妖不甘心地问无休：“既然不能吞食人族，又为何会有吞食人族大涨修为这种路径？旁人做得，为何我不行！”
无休垂眼看那只猫妖，未置一言转身便走了。
猫妖参不破修行，便也成不了它心中化成人形的道。
这世间捷径千千万，修行之路捷径又何止千千万。
诸如猫妖此类心中欲念太盛，修行极难，许多都是终其一生，也只能成为半妖半魔；也有妖魔与天道反其道而行，信了那些邪门的修行之法增长修为，只是这些法子终究还是只能自食其果。
没被无休插手管束的，自然也有天道约束。
天道若是疏忽了，造成了过大的灾难，那这个疏忽的天道就会塌陷，新的天道自然会代替祂，继续兢兢业业地完成大道的奖惩。
无休曾在不止的哀求下渡过一个妖精成仙，结果他却没胜过心魔，沦为魔物，对许多生灵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无休那次罚不止受尽那些无辜被害者的伤痛方可结束这段因果，不止那阵子总是伤痕累累，身上的毛掉了长，长了又掉。
她也因此承受了千百倍的业力反噬，那段时间的无休虚弱到走两步都会吐一片血。
道对无休的惩罚持续了一千年才结束。
生生复死死，死死复生生。
不止那次在冰川上躲了许久，不敢再往外面跑，生怕有些寻仇的人找到它这个万恶之源，把它消灭。
它新长的毛发柔软得很，无休却连抬起手指碰一碰它都提不起气力。
冰川一度以为无休会死，气的它将本就没什么毛的不止冻在玄冰之中好些年才放了出来。
不止后来收敛了许多，再不会在无休面前提什么神仙人灵妖魔鬼怪的异族转化。
无休受了一千年的刑，也算是教会了不止，逆天而为的代价。
被排除在六界之外的无休，始终冷眼。
看着这些神灵妖魔陨落，新生，强大，最后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