佴梓筠垂下眼帘,完美地藏起眼底翻涌的“辞职不干了”和“捅死他算了”的激烈弹幕,声音压得又轻又平,堪称职场卑微典范:“我只是不想再惹更多的麻烦。”
这话半真半假——麻烦是真不想惹,但“不想”的程度大概相当于不想在台风天出门,但如果屋顶被掀了,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叶雷诩盯着她看了几秒,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拍卖行送来的、标着“疑似真品”但大概率是高仿的瓷器。最终,他似乎失去了用x光视线把她里外扫描一遍的兴致,转身走向那酒柜,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酒,是能浇灭一切莫名其妙情绪的圣水。
“你可以走了。”他没有回头,声音冷淡得像自动回复。
可是她今晚的到来,虽然不是自愿的,但她另有自己的计划要执行。
佴梓筠脚步有点虚浮,不是吓的,是气的,但得益于多年的经验,她愣是走出了即将英勇就义的平稳步伐。她从随身包里,掏出了那份热乎的报告。
“叶总,”她开口,声音职业得能直接录进AI语音库,“关于今日的观察,我另外还发现了一些可能值得注意的细节……”她开始汇报,用词精准,逻辑清晰,完美复述了在心中排练了千万遍的、关于缪式开等人那点“无关紧要但听起来很专业”的数据波动。
这一刻,她不是谁的前任,不是被刁难的小可怜,她是钮祜禄·佴·数据分析员·梓筠。仿佛刚才那点尴尬又屈辱的肢体接触只是系统临时卡顿,现已重启完毕,运行流畅。
内心却在激烈地“揍”着叶雷诩的小人,所以啊,就别惦记她在床上的那点‘业务能力’了,她想赚的是堂堂正正的窝囊费,不是这种高风险的情感赔偿金!给大佬当“挂件”,伤心伤身还伤医保卡,还不如回去当牛马,至少劳动合同法理论上保护她。
叶雷诩接过报告,快速浏览了几页。不得不说,这报告写得比他花钱雇的那个心理团队提供的玩意儿有趣多了。核心数据大差不差,但她更擅长用一种名为“客观陈述”的春秋笔法,巧妙地给某些人的小心思打上厚厚的马赛克。
他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看来苏晴到处说佴梓筠是她“最好的朋友”这话,倒也不全是假的。不是“最好”,谁能这么费心费力地给她兜底、遮掩?
哼,只是这个小没良心的,她那点有限的“良心”怎么就从来没分给他一点?她也不想想,要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真在节目里给他织出一顶肉眼可见的绿色环保帽,他的面子该去哪个回收站找回来?
“辛苦了。”他合上报告,语气听不出情绪,“我叫人送你回去,车在楼下等了。”
佴梓筠立刻颔首,姿态恭敬得能直接入选《优秀员工逆来顺受模范图鉴》,一步步后退着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直到电梯门彻底合上,开始匀速下降,她才允许自己猛地靠在那冰凉的金属轿厢壁上,像刚跑完马拉松一样剧烈地喘息起来。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被羞辱的愤怒在血管里对撞,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过去的伤害早已给她的心盖上了铜墙铁壁,还顺手浇灌了水泥。叶雷诩每一次靠近,都像是在这堵墙上进行无效钻孔,除了制造噪音和让人心烦,屁用没有。她可能会因为权势暂时低头,因为恐惧而演技爆发,但内心深处那扇门?对不起,对叶雷诩永久关闭,且业主拒绝任何形式的维修和洽谈。
所以叶总一切试图“攻克”的行为,本质上都属于无效施工,纯属浪费他自己的宝贵时间和精力。
——“叮”,一楼到了。
佴梓筠迅速整理好表情,又是一副“情绪稳定、专业可靠”的社死模样走出电梯。
车子平稳地驶回她那临时的“牢笼”楼下。司机在她准备下车时,递过来一个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黑色礼品袋,语气毫无波澜:“佴管理员,这是叶总给您准备的礼物。”
来了来了,经典打发环节。是珠宝?包包?还是又一张能让她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忍不住计算能还掉多少债务的支票?
佴梓筠忍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冷笑,恭顺地接过袋子,脸上挤出一个“感激涕零”的僵硬表情,一言不发地关上了车门。
呵,工伤赔偿罢了。签收不代表满意,谢谢。
再次重启的一天,监控室空气冰凉,只有服务器低沉的嗡鸣和十余块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是活的。佴梓筠坐在其中,屏幕上不是脸,而是错综复杂的心率曲线、皮电反应指数、体温波动图,旁边标注着一个个她如今已无比熟悉的名字,高科技的牢笼,精准囚禁着嘉宾们最原始的生理秘密。
陈导背着手,在她身后焦躁地踱步,像一头对饲料不满意的狮子。
“日常!日常!约会!约会!温吞水!全是温吞水!”他猛地一挥手,几乎要扫落佴梓筠手边的咖啡,“观众要看的是火花!是电!是肾上腺素飙升!不是看他们喝咖啡聊哲学或者对着钢琴发呆!”
佴梓筠没吭声,默默端走她“自费”的咖啡。目光扫过屏幕:韩苏木的心率正平稳地处于静息状态,可能又在打游戏;李竟思的曲线显示他刚刚经历了一次轻微的情绪波动,大概是窗外施工噪音的馈赠;缪式开的数据稳得像一条死线,仿佛他本人就是个AI;牧影安的则有些难以解读的微小锯齿,可能又在内心演绎什么犯罪心理;叶雷诩的曲线……带着一种沉稳有力的节奏,如同他本人,即便休息也透着掌控感。
但这些,显然不是陈导要的“火花”。
“得给他们上点强度!”陈导猛地站定,拳头砸在掌心,眼睛放光,“户外!团体!必须要有肢体接触,要有不可预测的意外,要让他们狼狈,要让他们互相依赖或者互相拆台!”
佴梓筠在心里默默补充:还要方便您老人家埋设大量机位和收音设备。
“爬山?太土。野餐?太静。”陈导摸着下巴,眼神扫过佴梓筠,似乎想从她这个“数据看守员”这里得到点灵感,“攀岩?好像又太专业太热……小佴,你说呢?”
佴梓筠看着屏幕上韩苏木那过于平稳的心率,脱口而出:“水上运动吧,陈导。皮划艇或者桨板,找段有缓滩的河道,终点设个野炊点搞竞赛。”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冷冰冰的、基于数据观察的建议,“水能弄花妆容,打湿头发,翻船能制造恐慌和肢体接触,协作划船能测试默契和暴露控制欲,太阳晒着能让人烦躁——数据会很好看。”
陈导的眼睛瞬间亮了,不是因为她话里的内容,而是她最后那句“数据会很好看”。
“好!就这个!团体皮划艇漂流加荒岛野炊竞赛!完美!”陈导一拍大腿,兴奋地开始规划,“抽签分组!必须抽签!我来安排……保证每一组都‘火花四溅’!”他几乎能想象到热搜标题了。
河道起点,阳光明媚,微风拂过水面,闪着有点刺眼的光。
节目组的大型厢车和装备车早已就位,无人机在空中嗡嗡作响,岸边固定机位、跟拍小船上的摄影师均已严阵以待。一副要把这段平静河道掀个底朝天的架势。
五组男女嘉宾已“抽签”完毕,站在一堆色彩鲜艳的皮划艇和桨板前,神态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