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整整一天,苏晴“关切”的电话才姗姗来迟。听筒里,她语调急切,情感丰沛,编织着无法及时联系的完美理由——工作缠身、信号故障、担心打扰佴梓筠处理“麻烦”。她的表演堪称滴水不漏,足以支撑到通话结束。
佴梓筠只是沉默地听着,像在欣赏一场精心排练的独幕剧。这沉默却让她慌了神。“奈奈?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她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
这简直是倒打一耙!她的话密不透风,根本没给佴梓筠插话的缝隙。佴梓筠顺势抽泣了一声,为苏晴递上“安慰受惊闺蜜”的剧本,引她进入下一幕:苏晴啊苏晴,阴谋阳谋,本就不是你擅长的领域。你太心急了,急得破绽百出,恨不得立刻把我从星月湾这张棋盘上扫下去。这份“急切”,就是你最大的破绽。
佴梓筠想通的第一环就是岑小姐的行动逻辑悖论。
岑小姐是叶雷诩的人。叶雷诩的偏好佴梓筠很清楚:外表美丽是基础,头脑聪明是加分项。一个被他看中的女人,会蠢到带着狗仔直接杀到他私宅门口曝光关系?还偏偏挑他不在家的时候?
更诡异的是她的选择。当时佴梓筠选择不开门,是她意料之中的阻力。如果她够聪明,就该像最初计划的那样,私下找叶雷诩,用那套“被管理员刁难、拒之门外”的说辞哭诉。那样,佴梓筠大概率要吃个闷亏,被叶雷诩训斥甚至警告。风险低,收益明确。
但她没有。她选择了把事情闹上热搜!矛头直指佴梓筠这个“拦路”管理员!这等于把她自己也架在了火上烤。公司为了止损,必然会彻查。她那套关于“追随牧影安而来”的谎言,在公司和叶雷诩面前根本不堪一击!戳破的后果是什么?叶雷诩——那个掌控欲爆棚、最恨被欺骗和利用的男人——不可能放过她!
这分明是两败俱伤、自掘坟墓的死局!一个能被叶雷诩看中、有野心想上位的女人,会蠢到走这一步?除非……热搜这把火,根本不是她自己点的!有人利用了她这把刀,目标却是同时砍向佴梓筠和她!一石二鸟!
而佴梓筠想通的第二环则是泄密的源头——星月湾的“内鬼”。
星月湾的地址是高度保密的,佴梓筠的合同里有白纸黑字的保密条款,连苏晴这个“闺蜜”她都没透露过。第一次来的人,想在这片顶级私邸区精准找到这栋被巧妙绿化隔离、非请勿入的公寓,绝非易事。她自己第一次来,也是门卫在确认身份后,亲自引领才找到的——这本身就说明了这里的私密性和防御性设计。
那么,岑小姐和她背后的狗仔,是怎么精准定位、长驱直入的?
公寓里,恰好有一个在短期内对佴梓筠表现出莫名敌意、且行为反常的人——金姐。
佴梓筠注意到金姐的异常,并非偶然,而是源于她那“饭碗即将不保”的强烈危机直觉。一个在高级公寓干了多年的老保洁,会如此“信任”一个刚来一周多的新管理员?会“大大咧咧”地把二楼住户不在家、安保系统可以短暂失效这种核心防御漏洞,像聊家常一样告诉她?这简直是诱人犯罪的鱼饵!
金姐年纪比佴梓筠大,就算不够精明,基本的职场生存法则总该懂。为了“少配一把钥匙”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公然顶撞她这个能影响她工作安排的“上级”?这要么是突然降智,要么……就是背后有人给了她足够的底气,让她笃定佴梓筠很快会倒台,根本构不成威胁!
佴梓筠赌不是钱。如果是为了钱,昨天她快刀斩乱麻开除她时,她不会那么慌乱地狡辩、试图留下,而是该有“拿钱走人”的底气或解脱。
唯一的解释:有人给了她“佴梓筠必倒”的承诺和底气!盲猜他们的计划可能是:
金姐利用工作之便,将岑小姐和狗仔带入小区。因为她熟悉路线和可能的监控盲区。
金姐先上二楼“等待”,制造不在场证明。
岑小姐则是在前台对佴梓筠施压,诱骗或逼迫放她进入会客区,利用的是佴梓筠初来乍到、怕担责的心理。
一旦岑小姐进入一楼,金姐立刻从二楼下来,用自己的权限(面部识别)打开通往二楼的电梯或安全门,放岑小姐上去。
狗仔拍到的,就是岑小姐“成功进入叶雷诩私人楼层”的铁证!炒作起来自然顺理成章,远比现在“被拦在门外”的版本有冲击力。
最后的结果就可能是:
佴梓筠:严重失职(放无关人员进入核心区域、导致住户隐私泄露),必然被公司火速开除,甚至可能被追究违约责任、索赔天价违约金(合同里的保密条款可不是摆设)。扫地出门,声名狼藉。
岑小姐:看似达成目的(进入叶雷诩领地),实则成为被利用的棋子,同时得罪了叶雷诩(私宅被闯入曝光),结局同样悲惨。
幕后黑手(苏晴?):一箭双雕,清除了佴梓筠这个障碍,也顺手处理了岑小姐这个潜在对手,还能在叶雷诩面前扮演“无辜”或“事后补救者”。
好一个连环计!可惜,金姐沉不住气暴露了敌意,岑小姐的演技又太差,而佴梓筠……恰好不是个坐以待毙的傻子。
苏晴这通迟来的“慰问”电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咔哒”一声捅开了最后一把锁。真相赤裸地摊在眼前,那些零散的疑点瞬间串联成一条淬毒的链条,源头直指佴梓筠最信任的人。
是她。
心头掠过这两个字时,竟没有半分意外,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冰冷。也好。就当是她送自己的“惊喜”大礼——一份彻底粉碎佴梓筠十年滤镜的“成人礼”。苏晴用行动跳出了佴梓筠赋予她的“不够细心”、“无法共情”的温和框架,露出了内里她从未窥见的獠牙。那么,佴梓筠收回那份沉甸甸的信任,也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过去两年,佴梓筠沉沦在人生的谷底,灰暗得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沉重得提不起一丝生气。是苏晴,硬拉着她四处“散心”。苏晴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不解和一种近乎愤怒的焦躁——她无法理解,一个曾经“朝气蓬勃”的人,怎么能说“废”就“废”了?苏晴试图用尖锐的言语当鞭子,抽打佴梓筠“振作”起来。“看看你这副鬼样子!”“为了个男人值得吗?”“别让我看不起你!”……字字句句,像淬了盐的刀子。
那时,佴梓筠混沌的大脑尚能分辨出她裹在尖刺里的、笨拙的“好意”。所以,即使那些话像针一样扎进她溃烂的伤口,也只是沉默地承受,从未责怪。毕竟,“好心办坏事”嘛,动机是“好”的,过程可以忽略不计。对吧?
直到佴梓筠强迫自己戴上“正常人”的面具,重新挂起笑容,扮演一个“走出来了”的角色,她才终于偃旗息鼓,收起了她那套“为你好”的指教。
佴梓筠曾天真地以为,这就是她们的相处模式——相互包容,相互妥协。苏晴只是性格使然,不够细腻,无法触及她心底那片坍塌的废墟。佴梓筠为她的“直率”找过无数理由开脱。
现在回头看,那些自以为是的“包容”,不过是愚蠢的自我感动。那片废墟之上,可能还埋着她早就埋下的引信。
佴梓筠的十年青春,满腔赤诚,终究是喂了狗。
冰冷的愤怒在胸腔里凝结、沉淀,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带着铁锈味的钝痛。
为什么?
十年情谊,到底需要多么“正当”的理由,才能让苏晴不惜设下如此环环相扣的毒计,要将佴梓筠彻底打入深渊?仅仅是为了让她离开星月湾?如果真是这个目的,以她们曾经的关系,她大可直言不讳,甚至编个像样的借口,佴梓筠未必不会考虑!
但这些质问,最终被她死死摁在了喉咙深处,一个字也没有吐露。
撕破脸皮,声嘶力竭地控诉?
那太廉价,也太……浪费了。
真相的碎片已经握在手里,愤怒的火焰需要用来淬炼刀锋,而非无谓地燃烧自己。
苏晴,或者说,那个藏在“闺蜜”皮囊下的对手,已经亮出了獠牙。那么,这场战争,就不能再用“情谊”的规则来玩。
既然她想玩阴的,想看自己狼狈滚蛋?好啊。
佴梓筠偏要在这座苏晴千方百计想把她赶出去的堡垒里,扎下根来。看看最后,到底是谁,会输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