佴梓筠涣散的目光骤然凝聚。她不能瘫在这里任人宰割,鱼死网破还不到时候。既然示弱能博取一线生机,又有何不可?那点可怜的自尊,在生存面前算得了什么?连更不堪的事,她不也做过吗?
她微微垂下眼睫,刻意让声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我不好,得罪了李老师……”这句话像一块精心投下的石子,等待着牧影安这潭深水的反应。
牧影安确实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他太想知道这个平日里谨小慎微的管理员,是如何触怒了五楼那位阴晴不定的钢琴家,引爆了如此规模的“灾难”。看着她此刻苍白脆弱、仿佛一碰即碎的模样,他心底那点职业性的探究欲,竟罕见地被一丝不忍压了下去——对着这样的佴梓筠刨根问底,似乎有些残忍了。
然而,同情归同情,牧影安绝无替她出头的念头。他脑中飞速运转,像在解构一个悬疑剧本的关键情节。昨晚监控里那个一闪而过的画面清晰浮现:凌晨时分,电梯从缪式开居住的六楼运行至五楼,被恰好路过的佴梓筠无意间瞥见。这个细节,佴梓筠可能自己都未在意,但监控记录了一切。他能通过监控知道,心思缜密如李竟思或缪式开,会不会也察觉了佴梓筠的“目击”?
如果李竟思因此怀疑佴梓筠注意到了这个“异常”,甚至可能探究……那么今日这场针对她的狂风暴雨,就有了一个极其合理的解释——一种对潜在窥探者的、先发制人的警告或迁怒!
牧影安看向佴梓筠的眼神里,那份同情加深了几分,甚至带上了一丝“你被卷入了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漩涡”的怜悯。他们这些人,最忌讳的就是私密被窥探,佴梓筠这纯粹是撞上了无妄之灾。
佴梓筠等了片刻,没等来牧影安的追问,心里忍不住腹诽:这人什么毛病?梯子都递到脚边了,他倒不接了?
一股强烈的挫败和厌倦感瞬间攫住了她。辞职吧!这破工作,伺候五位祖宗,附加服务一分钱没有,还动辄得咎,叶氏抠门得连工资都不涨!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冰冷的现实狠狠按了回去。银行卡里那点可怜的“赔偿金”(叶氏赔的八万多)是最后的堡垒,离开星月湾,意味着失去这份虽然糟心但还算稳定的庇护。
更关键的是,在这里,在叶雷诩和其他几位大佬无形的威慑下,苏晴的爪子多少还得收敛些。一旦离开,她就得没有叠加buff的单打独斗,太辛苦,不值当!
电光火石间,佴梓筠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决绝的精光。她的目标悄然发生了质变。
钱,固然重要,但现在,她需要的是在这座危机四伏的公寓里,找到一种更微妙的生存之道。她要让这五位互相牵制,在他们角力的缝隙中,为自己赢得喘息的空间,甚至……让星月湾成为抵御外界风暴的“盔甲”。眼前这个对“悬疑”有着病态热情的牧影安,或许就是撬动这盘死局的第一块基石。
牧影安眼中的那份凝重和探究尚未散去,他还在消化眼前这个仿佛被抽空又瞬间凝聚起某种奇怪能量的佴梓筠。她刚才那声压抑的嘶吼和最终颓然的放弃,远比任何精心设计的剧本都更具冲击力。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该再试探一句时,佴梓筠动了。
她没有再看他,而是缓缓地、带着一种筋疲力尽后的麻木,弯下腰,开始一片一片地捡拾地上散落的猩红花瓣。她的动作很慢,指尖微微颤抖,灯光在她低垂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她眼中翻涌的情绪。破碎的花瓣沾染了灰尘和之前飞溅的水渍,在她苍白的手心里显得格外刺眼。
“牧先生,”她开口了,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是之前的空洞,而是带着一种刻意压抑后的、近乎平静的疲惫,“您……能帮我个忙吗?”她没有抬头,依旧专注地看着手心的花瓣,仿佛那是世间最重要的事。
牧影安微微一怔。帮忙?在这种时候?他以为她会哭诉,会解释,或者干脆继续沉默。这个请求来得突兀又……耐人寻味。
“什么忙?”他谨慎地问,身体却下意识地微微前倾。职业的本能告诉他,这可能是剧本新的转折点。
佴梓筠终于抬起眼。她的眼眶微微泛红,但没有泪,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绝望的恳求。这眼神精准地击中了牧影安内心那点刚被勾起的同情和更深处对“真实人性样本”的渴求。
“楼上的动静……您也听到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恰到好处地传递着后怕,“李老师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叶总助理刚才的电话,您大概也猜到了内容。”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牧影安下意识握紧的手机,“封口令。”
牧影安眼神闪烁了一下。她果然猜到他听到了部分通话。
“我现在上去确认情况、评估损失……”佴梓筠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带着浓浓的自嘲,“我怕。真的。”她坦然地承认了恐惧,这在牧影安看来,是另一种“真实”的展现。“我怕李老师还在盛怒之下,怕他看到我……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更怕……万一……万一……”她欲言又止,眼神飘忽间,恐惧中夹杂着一丝更深的不安,仿佛暗示着楼上可能还藏着更可怕的秘密或状态。
这个“万一”的留白,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牧影安那悬疑编剧般的大脑里激起了无数涟漪。万一李竟思自残了?万一现场有更惊人的秘密?万一……他不敢想,但强烈的求知欲和“第一现场见证者”的诱惑已经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
“您……能不能陪我上去一趟?”佴梓筠终于说出了核心请求,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脆弱,“就……就在门口,不用进去。万一……万一里面情况真的非常糟糕,有个人在外面……至少……至少能及时叫救护车,或者通知其他人?”
她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充满了对住户安全的“责任感”和对自身安全的担忧,完美地包裹住了她真实的意图——拉一个“见证者”下水,同时利用牧影安的“好奇心”作为她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