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苏木看到她,尤其是她手臂上刺眼的固定带,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和懊恼,但少年的倔强和怒气让他梗着脖子,指着牧影安:“是他先嘴贱!他……”
“够了!”佴梓筠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带着不容置喙的制止力。她没有再看韩苏木,而是将目光转向整理湿透前襟的牧影安,语气是公式化的、听不出情绪的关切:“牧老师,您没受伤吧?”她的重点在于确认是否有需要处理的伤害事件,而非真心慰问。
牧影安停下整理的动作,看着一地狼藉的昂贵碎片、蔓延的水渍,再看看脸色冰冷、带着伤却气势迫人的佴梓筠,以及梗着脖子像斗鸡似的韩苏木。他眼底那点真实的愠怒迅速褪去,被一种更深沉、更兴奋的“剧情高潮感”取代。他扯出一个略显狼狈但戏剧张力十足的苦笑,摊手道:“没事,一点小意外,湿身而已。不过……”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和佴梓筠,“看来韩少爷过剩的‘精力’,确实需要更‘安全’的宣泄渠道。只是这代价……”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摊子,得有人收拾,而且代价不菲。
佴梓筠完全无视了他话里的暗示和看戏心态。她看着满地狼藉——叶雷诩刚让人清洁一新、摆上鲜花的大厅,转眼又成了灾难现场,而且还是因为住户的私斗!一股无力感和冰冷的怒意交织着涌上心头,手臂的疼痛似乎都加剧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目光在韩苏木和牧影安之间冷冷扫过,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沉重的压力:
“两位都是星月湾的住户,应该清楚公寓的公共区域需要共同维护。叶总对今天的清洁成果非常重视。”
“损坏公共财物,扰乱公共秩序,这些行为,我会如实记录在今日的公寓运行报告中。”
“现在,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升级,也为了两位的体面,请立刻停止争执,返回各自的楼层。”
她的措辞谨慎了许多,没有直接命令“离开”,但“停止争执”、“返回各自楼层”的要求,以及“记录报告”的明确后果,形成了强大的压力。
韩苏木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对上佴梓筠那双毫无波澜、冰冷审视的眼睛,以及她手臂上刺眼的白色绷带,再想到叶雷诩刚才那隐含警告的“别再节外生枝”,一股莫名的理亏感涌了上来。他狠狠剜了牧影安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牧影安,你给我等着!”然后带着一身的怒气和不甘,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向电梯,用力拍下按钮。
牧影安则对佴梓筠这番绵里藏针、滴水不漏的处理报以一个意味深长的、仿佛在说“精彩”的眼神。他耸耸肩,丝毫不在意韩苏木的狠话,慢悠悠地踱向另一部电梯,湿透的衬衫紧贴后背,水珠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断续的痕迹,显得既狼狈又带着点荒诞的优雅。
大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满地狼藉和刺鼻的花香混合着水汽。佴梓筠站在原地,看着那堆昂贵的碎片和蔓延的水渍,只觉得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比手臂的伤更疼。叶雷诩刚请的保洁……她留下的“罪证”被清除后的“干净”……现在又添上这么一笔!
她疲惫地闭了闭眼。这该死的管理员工作,这该死的星月湾,这该死的……人间极品们!
她看着那片狼藉,苦笑一声。看来,这“工伤”是没法好好休息了。至少,在叶雷诩的“固定保洁”明天正式上岗前,她还得收拾这些少爷们留下的烂摊子。
而她的手机,在口袋里,再次微弱地震动了一下。这次不是电话,而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苏晴:佴梓筠,你会后悔的。】
电梯门缓缓合拢,隔绝了韩苏木最后那声愤怒的拍击和牧影安滴水的声音。大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地上那片刺眼的狼藉发出的无声控诉。
昂贵花瓶的碎片像狰狞的冰晶,散落在湿漉漉的地毯和光洁的地砖上。水渍混合着泥土和花瓣,从翻倒的基座处蔓延开,形成一片污浊的“湖泊”。空气中残留着牧影安身上昂贵的古龙水味、水腥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佴梓筠站在原地,没有动。刚才强撑起来的气势如同潮水般褪去,留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手臂一阵阵尖锐的抽痛。她看着这片比苏晴短信更直接的“战场”,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无力感从脚底窜上脊背。
叶雷诩刚请人打扫干净……刚摆上的鲜花……固定保洁明天才来……这些念头在她脑中盘旋。没有后勤组。这意味着,在明天保洁上岗之前,这片狼藉,必须由她来处理。
而她的左手,还缠着碍事的固定带。
一股混杂着荒谬、愤怒和委屈的情绪猛地冲上喉咙,又被她死死压了下去。她不能崩溃,至少不能在这里。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那混合的怪异气味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前台后面,那里有清洁工具间。打开门,里面整齐地摆放着扫帚、簸箕、拖把、水桶和各种清洁剂——这是她日常维护的武器库,此刻却像在嘲笑她的狼狈。
她先用没受伤的右手,艰难地拿起最长的扫帚和簸箕。弯腰的动作牵扯到左臂的伤处,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咬着牙,尽量用身体的力量稳住,开始小心地清扫最大的碎片。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挥动扫帚,都伴随着手臂清晰的抗议和额角渗出的冷汗。细小的玻璃渣在灯光下闪着危险的光,需要她格外专注地清理,避免留下隐患。
清理完大碎片,汗水已经浸湿了她的鬓角和后背。她放下扫帚簸箕,又去拿吸水拖把和水桶。接水时,单手操作沉重的水桶显得格外笨拙,水花溅湿了她的裤脚。她拖着吸饱水的沉重拖把,开始处理那片蔓延的水渍和泥污。湿透的地毯吸水性很差,需要反复按压、吸水。每一次用力下压拖把,左臂的固定带都像勒进了肉里。
寂静的大厅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声、拖把摩擦地面的闷响,以及偶尔因疼痛而抑制不住的抽气声。灯光将她微微佝偻、单手奋力清洁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光洁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孤独和倔强。
她看着那片被努力清理、但依然留下明显污渍痕迹的地毯,看着光洁地砖上被刮擦出的细微划痕,看着空空如也的花瓶基座……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几乎将她淹没。叶雷诩的“善后”像一层精致的薄纱,被她小心翼翼维护的秩序,却被两个住户的意气之争轻易撕得粉碎。而她,这个本该“好好休息”的伤员,却成了最后收拾残局的人。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她没理会,无论是苏晴的威胁,还是其他什么,此刻都比不上眼前这片需要她亲手处理的狼藉来得真实和沉重。
她靠在拖把杆上,短暂地喘息。目光扫过前台桌面上那束依然鲜艳、却失去了容器的鲜花。它们无辜地盛放着,与周围的混乱格格不入。佴梓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到极点的笑。
这该死的星月湾,这该死的管理员,这该死的……命运。
她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再次握紧了冰冷的拖把杆。手臂的疼痛和心头的冰冷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近乎麻木的坚持。
活还没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