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节目组后台发来的实时消息更新。佴梓筠机械地掏出来,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简短几行字:
【紧急通报】李竟思先生与王艳辉小姐于约会地点遭遇身份不明人员严重骚扰,安保已介入处理。人员安全,拍摄暂停。详情待报。
“严重骚扰”…“安保介入”…
这几个冰冷的字眼,瞬间与佴梓筠记忆中那个昏暗巷口、那个惊惶如鹿的漂亮少年重叠起来!又是私生粉!
心脏猛地一沉,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扼住了喉咙。当年派出所门口,李竟思那瞬间从感激跌入冰窟、充满被背叛与失望的眼神,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时他看她的最后一眼,和今天电梯门缝里那淬毒的一剜,何其相似!
他对佴梓筠的敌意随着时间发酵得如此浓烈,甚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忌惮?仿佛她不仅仅是当年那个“懦弱的证人”,而是……一个知晓了他致命弱点、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冰凉的手机外壳硌得掌心生疼。
王艳辉爽朗的“佴姐,回见!”犹在耳边,与眼前屏幕上冰冷的“严重骚扰”形成刺目的对比。那个女孩,大概正用她最直接的方式保护着惊魂未定的钢琴家吧?
而佴梓筠,这个星月湾的管理员,这个在李竟思眼中如同“灾星”或“威胁”的存在,此刻却只能站在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大厅里,被一种迟来的、混杂着愧疚与巨大困惑的洪流淹没。当年那个仓皇逃跑的、共情了错误对象的自己,和眼前这个被他视为洪水猛兽的“佴梓筠”,到底在哪个节点,结下了如此深重、以至于跨越时空仍在发酵的怨结?
消毒水混合着高级香氛的味道,丝丝缕缕钻入鼻腔。
这熟悉的味道,竟诡异地与记忆中派出所门口那股消毒水味重叠起来。时光仿佛在气味中打了个旋涡,将那个夏日午后巷口的混乱、派出所门前的懦弱抉择、以及此刻电梯门缝里那冰冷刺骨的一眼,粗暴地搅和在了一起。
那场混乱的初遇,像一块棱角分明的碎片,深深扎在李竟思的记忆里。
那时的佴梓筠,刚毕业,像一张浸满了矛盾颜料的画布。一面是初生牛犊的正义感,看到那个被几个狂热粉丝堵在巷子角落、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年轻钢琴家,当时他还远没有后来的名气,只有一双惊惶如鹿的眼睛,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她大声呵斥,用身体隔开他们,拽着他冰冷颤抖的手腕冲出包围圈,一路跑到最近的派出所门口。
另一面,却是她自己也羞于启齿的“共情”。那时的佴梓筠,沉迷于乙女游戏,也疯狂喜欢着一位线下活动的知名coser。她会像幽灵一样,跟着那位coser坐几站地铁,只为在他摘下口罩喝水的瞬间,瞥一眼口罩下的“真实”。
佴梓筠知道这很病态,很越界,但那种对“遥不可及美好”的渴望与窥探欲,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
所以,当派出所的民警要求佴梓筠作证,指认那几个追他的小姑娘时,她看着她们哭得通红的、写满痴迷和恐惧的眼睛,仿佛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那个在漫展人潮中,举着手机、屏住呼吸等待“惊鸿一瞥”的佴梓筠。
她做不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最终只是苍白地摇了摇头,低声说:“警察同志,我…我只是路过,没看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她甚至不敢看身旁李竟思瞬间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有震惊、不解,还有迅速凝结成冰的失望与…被背叛的愤怒?他以为她是救星,结果她却是个懦弱的、甚至可能和“私生”同流合污的伪善者。
他记住了佴梓筠。不是因为感激,而是因为这份无法理解的“背叛”和懦弱。“佴梓筠”这个名字,带着“临阵脱逃”、“同情施害者”的标签,被他刻进了某个阴暗的角落。
命运的齿轮在此刻悄然转动,埋下了更深的祸根。
后来,李竟思经历了巨大的内心挣扎和痛苦,彻底认清并接受了自己的性取向。而就在他内心世界天翻地覆、对女性情感彻底剥离的敏感时期,他惊恐地发现,那个曾“背叛”过他的路人佴梓筠,竟然成了叶雷诩——那个他需要仰望、需要合作的朋友的女朋友!
这对他而言,无异于一场精心策划的、充满恶意的恐怖片。
“背叛者”成了“掌控者”的枕边人:叶雷诩的权势足以碾碎他小心翼翼守护的秘密。而这个女人,曾经对他的困境袖手旁观,现在却拥有了随时可能摧毁他的力量!他无法不怀疑,佴梓筠是否在叶雷诩耳边吹过关于他的“风”?她是否知道些什么?或者……她接近叶雷诩,是否本身就带着窥探和威胁他的目的?
“伪善”与“威胁”的双重叠加:在他眼中,佴梓筠当年的“共情私生”是伪善,如今成为叶雷诩的女友更是潜在的、巨大的威胁。她像一枚被安放在他秘密火药桶旁边的、不可控的引信。
无法言说的恐惧具象化:叶雷诩代表着他无法抗衡的外界压力,而佴梓筠,则成了这种压力最具体、最让他不安的载体。他对她的厌恶,早已超越了当年那点“记仇”,演变成一种根植于最深恐惧的、条件反射般的敌意与防备。
所以,当多年后,他知道星月湾的管理员竟然是佴梓筠时,那种被命运扼住喉咙的窒息感再次袭来。她无处不在!像一道无法摆脱的阴影!她平静的问候、专业的服务,在他高度敏感的神经里,都被解读成监视、试探,甚至是某种无声的嘲弄和威胁。
电梯里那淬了冰的、充满戾气的一眼,不是为了一碗粥,而是他积压多年、被星月湾这个封闭环境再次点燃的、对“秘密守护者”身份即将崩塌的终极恐惧。在他眼中,佴梓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那个深藏不露、绝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开关,最危险的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