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被传令兵叫下山去的徐依幻,随着传令兵去到了慕容嫦的营帐帘前。
“你先走吧,我待会儿自己上山。”徐依幻交待传令兵。
“是。”传令兵便离开。
徐依幻掀开帘子进去,便被眼前的一幕震惊:慕容嫦正抱着一名女子?
“这是谁?”徐依幻满心疑惑地凑上去。
只见那人丫鬟穿着,灰头土脸,却有几分眼熟。
“这是我师傅。”慕容嫦开口,如同寻常介绍一般,她双眼已哭得红肿。
啊??
徐依幻忽然联想起最初进军营时,那枚碎玉,据说便是一名女子,在送来的途中,被杀害了。
徐依幻上下打量那女子,只见她衣襟中似乎有东西。
徐依幻向她伸出手去。
慕容嫦却很敏感的搂住那女子的肩膀,抬头望向徐依幻,目光中拉着血丝:“你要做什么?”
“她……衣襟中有东西。”徐依幻道,比起诧异,她更想知道答案。
慕容嫦没有应声,少许,从师傅衣襟中掏出一个钱袋,没有打开看,而是直接递给徐依幻,自己任性地抱着师傅的尸体。
徐依幻打开那钱袋,惊讶:那五颜六色的纹路,是前域主那块玉佩!
钱袋中装着分明的两半。
徐依幻立马将碎玉从钱袋中掏了出来,将钱袋的绳子勾在小拇指上,一只手捏着一块碎玉,手有些颤抖。
合二为一,严丝合缝。
烛光下,彩光流转,徐依幻回想起了自己师傅,她着琉璃花七彩霓裳舞裙,面上白纱只露一双水润桃花眼,手腕上常带着银雕小瓣花细镯。
据说,徐依幻的师傅是上一辈风月女子中最貌美的一个,也是前域主心尖上的人,她很少陪在徐依幻身边,大多时候都是草草教授舞艺、易容之术与勾人的技法,便又快速离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话说虞踶令也回到老爷帐,只见众人一声不吭。
虞踶令瞬间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这一战,我们不是赢了吗?
他没有吭声,坐到床头,四处打量一番才发现:营帐之中,人数变少了。
他记不得谁是几爷,除了脚臭的十爷,不过他看出来,营帐中少了一个大块头,那家伙可是个刺头,之前还偷酒喝,被红衣女将抓了来着。
忽然,空气中沉甸甸的,仿佛什么原本不属于虞踶令的东西,从四周渗透进他的身体。
他只觉怪异,有些不适,便歇下了。
风悠悠,不知今夕何夕。
那个夜晚,他睡得很不安稳。
后来,徐依幻提议:“让她尽快入土为安吧。”
“不要。”慕容嫦紧紧搂住她师傅,很紧很紧。
“可再不埋就臭了。”徐依幻很直接,她知道这么说,慕容嫦可能会崩溃,可她不得不这么道。
“没有!我师傅没有死……你不许胡说!不许胡说,你不许胡说!”慕容嫦浑身颤抖着,声音呜咽,哭腔的音调于营帐之中徘徊,仿佛下一瞬便要从她的眼眶中渗出血来——泪已经流尽了。
十三岁,她搂着师傅的尸体,自己骗自己,可笑不可笑?
徐依幻蹲下,不知作何言语,开口竟有些严肃:“你师傅就是死了。”
徐依幻口中的那个“死”字很重,面对死亡,她是麻木的,近乎冷血的态度,是她从小受到的规训:
“杀手终有死期至,何须牵挂他人命。
“同类师徒与所杀,结局无非一般同。
“或遭杀戮或老终,莫若自忧何时尽。
“若真牵念他人亡,不如随之下幽冥?”
大致意思就是,无论是何人、怎么死的,你也迟早会跟那人一样或被杀死或病死,与其担忧别人的生死,不如担心担心自己何时会死,如若你真的牵挂一个已死之人,那你不如陪着那人一起去死。
徐依幻想:你师傅是死了,可我们也迟早会死的。
慕容嫦皱着眉头,微微张口,却只有一声叹息,她胸口一起一伏,久久无法平静。
最后一滴眼泪落在师傅面上时,慕容嫦晕了过去。
徐依幻连忙接住她,想:这小家伙到底哭了多久?
徐依幻心头忽然一颤,她还记得,三年前,上一辈乐姬离开风月楼时,慕容嫦也哭哭啼啼,而她内心毫无波动。
此刻,徐依幻才意识到,她看待生死,真的很冷淡。
杀手本该这样,她想。
“杨焊清!本帅如此信任你,你竟然……!”不用猜,这是虞弓又在责骂杨焊清。
杨焊清甚至都觉得,虞弓是把被那个女子拒绝的怒气,全发泄到他身上来。
怨夫一个!
杨焊清想,他依旧卑躬屈膝:“鄙人不才,有负主帅信任,请主帅责罚。”
“那你就……到柴房去,面壁思过吧!”虞弓一怒之下脱口而出,这是他从小到大受过最大的惩罚,只要他一犯错,母后便会以此威胁。
杨焊清愣了一愣:他就只罚我这个?
“面壁思过,整整三日!”虞弓瞪着他,“只许饮水,不许吃食!”
杨焊清想:还能喝水。
“微臣领命。”杨焊清道。
“传令兵!把他带下去!”虞弓喊了一声。
传令兵进入,杨焊清站起身来,便跟着他们走了。
虞弓叫道:“鹿鹿。”
鹿鹿是他的随从,麋鹿长相,从旁边走出来:“主子。”
“啧,本帅说了,在军队中要……”虞弓神色松弛了几分。
“主帅主帅,口误了。”鹿鹿立马笑着改口。
“你说本帅刚才是不是惩罚得太重了?”虞弓问。
“怎么会?与军中的刑罚比起来,那简直是九牛一毛。”
“怎么能跟军中的刑罚比呢?我一直觉得,军中的刑罚,就不是给人用的。”虞弓想想就眼前一黑,“那些刑罚,人用了之后,要留下一辈子的病根,这人不就毁了吗?”
“可那个杨焊清不是抢您的风头吗?您何不趁机……”
“他的确是抢了我的风头,我也的确想打压打压他,可他也……罪不至死啊,况且,本帅如此英明神武,怎么可能会被他抢了风头?本帅不过是想向他展示一番,本帅的英明罢了。”
“主帅英明!”鹿鹿连忙拍马屁。
虞弓满意颔首。
此时,某城不起眼的角落,老宅深院,有一女子一直守在那儿。
只因那英姿飒爽的女将,留下一句:“你守的这个地方是重要的通道,你走了谁守在这里?”
她便日夜坚守,寸步不离。
白日苦习武功,夜晚偷溜出去找吃食。
有缘的是,徐依幻曾经见过她,她便是——吴一朵,徐依幻还欠了她二十五文钱呢。
此时,从角落跑出来一只脏兮兮的小绵羊,它垂头丧气,“咩咩”叫了两声,似乎是饿了。
吴一朵向它伸出双手:“白菜,快来!”
她抱住小绵羊,在这狼窝虎穴之中,只有它与自己相依为命。
“哎呦,小白菜都要变成小灰菜咯!”吴一朵将脸贴在它的耳朵上,少许,微微开口,“是我没有把你养好,亏待你咯……”
她曾经也是某户人家的娘子,只是枳军到来,她在父母的掩护下幸免于难,其余许国子民,全部被枳兵抓去做苦力了。
因为这个地方,是重要通道,必须要有人守在这里,哪怕只有一个人,与一只小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