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允夕立于高处的空地上,眺望远方,狼烟滚滚。
她问身后一传令兵:“烬沙关那边还剩多少人?”
“步兵余九百八十余人,铁浮屠四百四十骑。”
“知道了。”季允夕开口,死亡人数与她所计算的相差无几。
从烬沙关撤退的许国部队到达龙口之后,与龙珠接头,此时,医女们也及时赶到。
先亮相的是一抹天青色,那是温芙娘四年前爱穿的颜色。紧接着数十名医女下了马车,见眼前士兵受伤的惨状,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面前士兵东倒西歪,相互搀扶,受伤处喷涌着鲜血,即使用破布紧紧扎住也止不住血,脸上、手背处处沾满了凝固的血斑。
她们手中提着医药箱,如同一个个从天而降的仙女。
季允夕先前与嶂王打过招呼,嶂王不愿牺牲这些医女,便没让她们去烬沙关,她们这般及时地出现,只能说明,嶂王也在暗中注视着这一切。
季允夕也不知道嶂王躲在哪里,只知道他承诺,关键时刻他才会出现。
“这里!”一声。
温芙娘似是认出什么,猛地一回头,惊喜又担忧,那是雷雨鸣的声音,她含着泪的眼眸与他对视上,他与众士兵一同坐在地上,脸颊上带着几道血斑。
自从与他分开,温芙娘日日梦魇,生怕他在战争中丧命,好不容易相见,被迫分离也就罢了,她可不想天人两隔。
温芙娘提着医药箱,疾步跑了过去,只听雷雨鸣道:“快看看他!”
这时温芙娘才注意到雷雨鸣怀中那个奄奄一息的袍泽,没有过多犹豫,她便立马过去为那人医治。
一大股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甚至还有腐肉的气息。
从医药箱中取药的瞬间,她微微开口:“你受伤了吗?”
雷雨鸣:“小伤,他更严重,先治他吧。”
而后她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以最快的速度将眼前这人处理好,她好将雷雨鸣从头到脚好好检查一遍,万一那蠢货逞强呢?
此时,从烬沙关来的追兵还有几个时辰便要赶到,龙眼休整片刻后,快速隐藏,能战的留下,战不了的通过龙口先到山脉内侧去养伤。
虞踶令趁着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一遮一掩,片刻,他手中便多出一个药瓶。
那药瓶里边装着的药就是擅者域的治病奇药,抹了不会留疤的那种,自慕容嫦在军营中给了他,他便一直将其藏在衣襟之中,刚才不过是将其掏出来。
季允夕立于龙口内侧后方二里处的隐蔽高地,注视全场。
她想: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传令下去,等烬沙关的追兵进入龙口,便开始计划。”季允夕道。
传令兵:“是。”
而骨蚀关发生的事儿,也要从头说起。
那夜,残月如钩,悬在骨蚀关的隘口上方,寒风掠过嶙峋的山石,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龙脊山脉与许国边界的交界处,便是骨蚀关,北面靠山,西面斜坡,东接许国,南迎枳军。
陆傲君半蹲在一块西侧斜坡的岩石后,铁甲上覆着枯草编织的伪装。
“报——枳国先锋距此不足十里!”一人来报。
陆傲君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她对身旁的传令兵低声道:“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
她手下三百铁浮屠隐于关内瓮城,五百步兵分作三队——两百人守关墙,两百人伏于西侧斜坡,百人预备。
与此同时,枳国余将军勒马停下,他身后五千精兵肃立无声。
“骨蚀关……”余将军眯眼望向远处的关隘轮廓,“探子怎么说?”
“回将军,关内炊烟稀少,守军似乎不多。但……”一传信的士兵回答,“太安静了,连巡哨的火把都看不见。”
余将军冷笑一声:“许国鼠辈,要么弃关而逃,要么……设了埋伏!
让探子盯紧点儿,有什么情况立马来报。”
烬沙关之战早已打响,不知许国蛮人是否会在骨蚀关加强警惕,不过余将军也是有备而来,毫不畏惧。
“是。”士兵领命。
“传令下去,”余将军沉声道,“前军缓行,后军弓箭手准备,一旦遇袭,立即放火箭照亮山道。”
枳国军队开始谨慎前进,余将军高高骑在马上。
骨蚀关上,陆傲君望着远处那越靠越近的火把。
忽然,北面山中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是几声鸟鸣,余将军猛地抬手,全军立刻停下。
余将军侧耳倾听,那鸟叫声又响了几次,然后归于寂静。
“将军,这……”一参军脸色微变。
“雕虫小技。”余将军冷笑一声,忽然挥动一旗子,并非随意挥动,而是隐含某种指令。
百名弓箭手立即上前,弓弦震动声中,百余支火箭划破夜空,落入北面山中。火光中,隐约可见几道身影仓皇逃窜。
“果然有埋伏!”枳国参军惊呼。
“太明显了……”余将军眉头紧锁,他沉思片刻,突然喝道,“全军戒备,这是诱敌之计!真正的埋伏必在……”
话音刚落,突然传来树木断裂的巨响,是埋伏在西侧斜坡的许国步兵砍断了固定檑木的绳索,数十根裹着铁刺的圆木轰然滚落。
这些檑木事先被泼了松脂,在滚动中与山石摩擦迸出火星,拖出一道道烟痕。
“不要慌!”余将军大喝,“盾牌手上前,保护弓箭手!向西侧还击!”他慌得连旗子都忘用了。
就在枳军注意力被西侧吸引时,骨蚀关南门突然洞开,一队骑兵呼啸而出,直扑枳军前阵。这些骑兵人马俱披重甲,正是许国铁浮屠。
“铁浮屠!”枳军中有人惊呼。
“终于出来了!”余将军却不惊反喜,眼神中充满了对杀戮的渴望,他高声下令,“钩镰枪队上前,绊马索准备!”
枳军阵中迅速冲出数十名手持长柄钩镰枪的士兵,另有士兵在阵前拉起数道绊马索。
铁浮屠冲锋势头极猛,前排几骑果然被绊倒,但后续骑兵反应惊人,他们立即分散,从两侧包抄。
究竟是随机应变,还是早有预谋?
陆傲君微微一笑,只吐两个字:“收网。”
她身旁号手立即吹响号角,声音短促尖锐。
铁浮屠闻声立即调转马头,慌乱地向关内撤退。
关墙垛口处悄悄然探出数十支长矛,矛杆上绑着火把,齐齐掷向官道。
与此同时,埋伏在西侧斜坡的许军忽然再次现身,将早已备好的滚石檑木推下山崖。
铁浮屠则趁乱从侧翼杀出。
场面立马陷入混乱,余将军心头一惊:许国蛮人就是狡诈!
陆傲君微微一笑:“兵不厌诈!枳国小儿你好好学学。”
经过铁浮屠一通乱搅和,枳军全乱了套,直到许军撤退,余将军才终于跟上许军的节奏,下令追击。
进入骨蚀关,许军已经撤退,关内空无一人。
这骨蚀关这么容易便拿下了?
余将军竟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却又转念一想:许国蛮人又不知我枳国会抢占骨蚀关,只派了区区几百人守关,再怎样也只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
我枳国派去骨蚀关整整五千人,许国总兵力才几千,捏死他们,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余将军得意大笑,笑声回荡在整个骨蚀关中,如同孤魂野鬼的嚎叫,他大声在关中喊道:“许国蛮人,你们算个屁!哈哈哈,哈哈哈!”
“天助我大枳也!”余将军大笑。
此时,传信的士兵来报,烬沙关已攻下,余将军会后汪将军半个时辰到达龙口。
余将军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陆傲君想:骨蚀关,就当喂你的一颗甜枣吧,巴掌还在后面呢。
陆傲君领着的撤退队伍,迎面撞上另一队伍,不过,是同色军袍的。
“笑战佛?”冯魄骑在马儿上,笑着叫了一声,“你跟双面刀真是太厉害了,不愧是参加过许玉之战的老兵,全场不需要我出手!”
双面刀指黄吉。
冯魄麾下的龙筋,主张奇兵策应诸路,也就是说,哪边需要支援,她就去哪边,可哪边都不需要支援,她就只得做一些接应的小事儿。
如今龙筋就是来接应龙鳞的。
“少闲聊,快马加鞭去龙口汇合。”陆傲君面不改色,因为她知道,如若她与冯魄这家伙笑一下,冯魄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地打趣下去,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
“是是是,”冯魄面对陆傲君严肃的态度,回应了一声,调转马头,扬了一鞭子,“那快走吧。”
龙口,许军全部会合,除了一些牺牲了的。
因季允夕早已安排好所有许军埋伏的地点与路线,在枳军到达龙口前,许军足已埋伏好。
枳军到达龙口,已不见许军影子,并没有立马进入龙口,他们想等到天亮。
余将军一见到汪将军,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怎么回事?说好本将军先占领龙口,两面夹击许军,你们就不能在烬沙关多打一会儿吗?现如今,从烬沙关逃来的许军先占领了龙口,
没有完成主帅的命令,你我都难辞其咎!”